眼看自己失去平衡就快要掉进暗道里,下面是一滩刺鼻难闻的黑水,他又看到了医生那张中年人的脸,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跟南拓的广田一样,平淡的是随处可见的一张脸,可是上面又带着自己最早遇到简旌时对方脸上不可一世的傲慢和古板。林育政想,是不是天底下的父亲都这么令人讨厌,他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应该也这么讨厌吧。
林育政随即做了一个决定,他伸手死死拽了以为刺杀成功的医生,然后两人一起摔到暗道下面去。
“甘小栗!”简行严回头见到刚刚内讧的两个人抱在一起掉了下去,大喊起来,“打火机!”
甘小栗会意,捡起地上的打火机点燃,回身朝暗道扔了过去,他从小在江上打水漂,手上特别有准头。
暗道里立刻腾起一团小小的火焰,把掉下去的两个人,连同那张实验报告一起围在了当中。
在那个u型弯道里,有他们准备好的煤油,本来是为了给自己手里多一点威胁筹码,也是为了同归于尽的保底安排,碰巧有条u型弯道让他们可以利用,实在是占了运气的上风。
“现在没了那张实验报告怎么办?”在逃跑过程中甘小栗哭丧着问简行严。
“不怎么办,起码我们见过它的存在,我们就是证人,何况我们手上,还有它的照片副本。”简行严把张靖苏揽到自己肩上,没命地往前跑了起来。
周家的寺庙里,刚刚还是小小一团的火焰,突然变大,绿光闪动,接下来一声惊天的爆炸声。
整个升旗山都在燃烧。
尾声
尾声(一)
“甘小栗!出来!”一个日本兵打开牢门上的铁链锁,锁链叮呤咣啷的响了几声,他冲着牢门另一侧寂静又黑暗的深渊喊了一声。
深渊里甘小栗正和其他被关进来的人坐在一起,昨天也有几个人也是这么被点到名字带了出去,然后远远传来几声枪响。牢房里剩下的人哆嗦着,每一次牢门上锁链叮当作响的时候都会带给他们超常的恐惧,下一个是不是自己,这个念头就像紧锁牢门的铁链一样紧锁住他们的咽喉。
然而在寂静又黑暗的深渊里,他们除了等死什么也做不了。
“甘小栗!”
被叫了两遍的甘小栗麻木的从地上站起来,和坐在他身旁的那些人不一样,他死水一般的眼睛里一丝恐惧也看不到。他佝偻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出去,牢门重新被锁上,深渊里的人仍旧哆嗦着,直到下一次叮呤咣啷。
日本兵端在步枪在后面不断地驱赶甘小栗往前走,甘小栗赤着脚,脚上流着脓,还有大片跳蚤咬过留下的丘疹,反复结痂反复挠。他走在一条又长又冷的走廊,在槟榔屿这一年多里从来没有经受过这么低的温度。他身上穿的还是和简行严分别那天所穿的一身衣服,只是看不出成色,也没有一处完整的边缘,他把脑袋深深的缩在肩膀当中,朝自己的胸口哈着热气,可半点作用没有。手腕的麻绳嵌进了肉里,鲜血浸湿了绳索又滴落到脚面,他突然觉得脚上那一丁点沾到血的地方无比的温暖。
他被带到审讯室,负责押送的日本兵退了出去,甘小栗原本还在抱怨“都要死了还走什么流程”,见到房间里木桌旁坐着的人时,突然吃了一惊,停转很久的感觉又运转了起来。
一把枪摔在了桌上。
周招叹了一口气,又嚯嚯的苦笑起来,他的声音嘶哑的就像一个装着谷子的麻袋:“甘小栗啊,该怎么说你呢?我借你这把枪,以为你是铲奸除——”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外,门外必定是有人在监视他俩,“呃……你呢,看看你干了什么,你用来开枪打了简行严。”
甘小栗不像周招有凳子坐,他站在桌子旁,一开始是一言不发,接着两只被捆绑的手缓缓伸到头顶,脸藏在手臂后不想见光,躲了一会儿他索性蹲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肩头轻微颤动。
甘小栗哭了。
这是他被关进大牢之后第一次哭泣。
哭了半天,他问:“六哥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