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一声婴语从谢希暮头顶响起。她仰起脸,见胖娃娃挥着手,正扒拉她头顶簪环,兴奋地发出哼哧声。**眼睁睁瞧谢希暮手里的茶杯搁下,指着簪环,笑盈盈瞧着孩子,“你喜欢这个?”谢希暮本就生得美,这一笑简直不可方物,连乳母怀里的胖娃娃都张开手,要往她怀里扑。郝大夫人见了忍不住嗔:“这小子,便是见了漂亮姑娘走不动道。”郝大夫人这话便是在抬举谢希暮了。不过是一个婴儿,哪分得清美丑。在座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郝家还有个二郎未婚,与谢识琅又走得近,原以为是要给谢家真千金许婚。看郝大夫人这模样,原是郝家看上了谢希暮。若按原先身份,谢希暮与郝长安倒是般配。可如今谢希暮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是否会被谢家逐出京城都未可知,郝长安芝兰玉树般的风流人物,如何能屈尊与这种女人在一起。花厅的姑娘里不乏对郝长安爱慕之辈,顿时替男人愤愤不平。“大夫人这话便是折煞我了。”谢希暮笑笑,顺势将孩子接了过来,任由胖娃娃她怀里打滚。乳母在郝家待着,自然知道自家二公子对谢家姑娘有意,附和:“谢大姑娘不止人生得美,奴闻着,身上也香极了,芸哥儿从不喜熏香味,姑娘用的是什么香?芸哥儿瞧着喜欢极了,改日奴也去买买。”谢希暮解释:“我知今日要来芸哥儿满月酒,身上便没熏香,担心孩子闻着不适。”这话令郝大夫人对此女子越发满意,却惹恼了席间诸多姑娘。今日来郝家的都是名门清贵,谁不是打扮得精致出门,尤其是姑娘家,胭脂水粉熏香都是必备的。谢希暮这话抬高了自己,却将她们拖下了水。**心里冷笑,故作打趣,实则是为姐妹们打头阵:“妹妹该不是小气,担心咱们也去买了你身上熏的香吧?”谢希暮打趣回去,“明姐姐这可是让妹妹成了千古罪人了,实在不是妹妹不想说,就算是妹妹编出一个铺子,姐妹们也是买不着的。”郝大夫人越发好奇,“我闻着你身上味道清新,用的可是草药。”谢希暮也不拿乔,夸道:“夫人果真聪明,今日乃是岁除之日,艾草可驱除晦气,我便是用的艾草水沐浴,想着今日郝家有喜,我沐浴后,也好沾沾喜气,来年也能像夫人这般福气深厚。”郝大夫人被这话逗得眉开眼笑,一旁的姑娘们都没什么好脸色。说到底,大家都是名门闺秀,谁愿意给谁做陪衬,尤其还是这个身份掺了水分的谢家姑娘。谢乐芙最讨厌对人曲意逢迎,哼了声:“姐姐说了半天还不口渴,可别浪费了大夫人给你泡的这龙井。”姑娘们一听这话都暗自笑了,发话的可是谢乐芙,谢希暮想要逞能,也不能盖过人家真千金。原以为谢希暮会难堪,不料女子面露感动,“阿芙为姐姐着想,当真是懂事。”众人听了都不知是该嘲笑还是冷眼。这谢希暮也太听不出好赖话了。连谢乐芙这从乡下出身的都自觉脸热,哼了声不再说话。**直勾勾盯着谢希暮,瞧女子将孩子还给乳母,端起茶杯刚饮下一口,芸哥儿还对美人姐姐的怀抱恋恋不舍,竟哇哇大哭起来。谢希暮立即放下了茶杯,正准备接过孩子。**眯起了眼。好在这人还喝了一口。她一个眼神,谢希暮最近的侍女忽然跌倒,正好撞翻了小几,谢希暮方才喝的茶洒了她一身。“呀!”郝大夫人惊叫了声。茶水放温了,谢希暮没被烫到,反应也快,起身将水抖开,只有外衫湿了。郝大夫人正要责备这是哪个院的下人,**先愤而起身,“莺儿!你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害得希暮妹妹衣裳都湿了。”谢希暮眼神微动,落在莺儿那张惊恐的脸上,温声:“无妨,这茶早不烫了,去换件衣裳便是。”原来这跌倒的是**郡主的贴身婢女,郝大夫人不好得罪,责骂的话也成了宽慰:“郡主莫气,我便是怕今日生这种情况,在西院备了干衣裳,希暮妹妹赶快去换吧,可别着凉了。”郝大夫人正要指人带谢希暮去,**抢先道:“夫人,原是我丫头犯了错,她方才贪玩在府里逛了一圈,早摸清楚了位置,便让她带希暮妹妹去吧。”郝大夫人有些犹豫。谢希暮也道:“那就麻烦这位姑娘了。”莺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领着谢希暮出花厅。郝家地方虽不大,但是小路弯弯绕绕,谢希暮跟着莺儿走了两圈,便头晕起来,“姑娘稍等。”莺儿转头,见谢希暮脚步虚浮,眸底闪过精光,“谢姑娘无事吧?”今日跟谢希暮来的只有阿顺,小丫头瞧自家姑娘不适,急道:“姑娘,您怎么了?”莺儿暗笑,“姑娘,您若是不适,先去西院的厢房休息吧。”谢希暮按住太阳穴,听到身后传来谢乐芙的声音:“阿顺,要开宴了,小钊跟着**姐姐带郝芸小公子去后院了,我身边无人,你帮我布菜。”阿顺下意识拒绝:“二姑娘,我们姑娘身子不适,怕是……”“什么你们姑娘?难不成我不是谢家姑娘?”谢乐芙面色不好。谢希暮轻轻点头,“阿顺,你跟着二姑娘吧,我这边有莺儿。”阿顺不好让自家姑娘为难,只好走过去。后者悄然弯唇,正欲离开,忽然谢希暮叫住她:“阿芙,我记得先前你瞧见了小叔叔往哪个院子走,如今还有印象吗?”谢乐芙眉心一皱,“你不是要去换衣裳吗?怎么要去找二叔?”谢希暮深呼吸,“我头晕得厉害,还是先去找小叔叔比较妥当。”谢乐芙沉默了一会儿,与莺儿对视了一眼,随即指向了东北方向,“那儿。”谢希暮颔首,“多谢。”莺儿灵机应变,“姑娘,去找丞相的方向,也得经过前面去西院的路,您跟着奴走吧,奴送您去。”谢希暮说好,跟着莺儿走了一小段路,谢乐芙带着阿顺离开。忽而。莺儿身边的人停了下来。“姑娘怎么了?”谢希暮摇头,“路不对。”莺儿骤然紧张,“怎么会不对,姑娘没有来过郝家,奴倒是把周边都逛遍了,一定不会带错路的。”谢希暮蹙紧的眉缓缓舒展,眸底也变得清明,蓄着点点笑意,“莺儿姑娘怕是不知道,我那二妹妹的德性。”莺儿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什么?”谢希暮整理了一下湿透的外衫,淡然道:“我若是要问东,谢乐芙只会说西,如何会指正确的路给我。”说罢,姑娘玉指虚虚指向她们身后,“所以,那才是我家小叔叔在的院子。”*竹芳院,品竹调弦配合得当,犹伯牙子期逢世,怕也难敌此等默契,林籁泉韵,余音绕梁。两位皇子完成演奏,同时起身,面上带着无尽笑意。“玥儿苦练了这许久,却还是无法与皇兄匹敌。”赵玥叹了口气,拱起手来,少年犹如撒娇:“甘拜下风。”赵昇抓住赵玥的肩头,温和得不行,“玥儿莫要自谦,分明是皇兄比不得玥儿,你惯会在大家面前给我面子。”兄友弟恭的场面令众人会心一笑。“早闻谢相精通琴技,何时才能让咱们一睹为快啊?”赵玥话锋一转,笑盈盈走到谢识琅跟前。赵昇眼眸一动,也不输弟弟脚步,“是啊,谢大人总是藏着掖着,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们兄弟俩技艺拙劣?”谢识琅坐于席前,语气是温和客气,却没要起身的意思,“臣这点微末不入流的琴技,登不得台面。”“拍马屁。”席末传来一道嗤笑。众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发话人是谁,都不敢作声。萧国舅之子,亦是当朝金吾卫大将军,萧焕。年不过二十三,然军功赫赫,性情素来火爆,直来直去,在朝中只与端王有些交情。“咳……”赵宗炀不自然地瞥了眼身旁人,“阿焕。”萧焕生得风流俊俏,玄铁束腰长袍衬得面容越发冷傲,一双微挑的长眸淬染桀骜,与席前的谢识琅只对视了须臾,便两相不悦移开了目光。谢识琅与萧焕是死对头,满朝文武皆知。少时二人便都是同年纪的佼佼者,自然被所有人拿来比较,不管什么都能拿来竞争一番。而后成人,一个年轻拜相,成了文官之首,另一个投军后战无不胜,凯旋后便成了金吾卫大将军,风光无限。二人还是看不对眼。朝堂之上,每每谢相要整顿风气,金吾卫大将军就要出来嘲讽两句。赵玥笑道:“大将军那手好剑法,我们这群俗人都是难以匹敌的,改日你可得教教我,母妃常说我身子不好,若是能得大将军传授技艺,想来事半功倍。”众人面上笑着,心里都洞悉得太透了。三、五皇子明面兄弟情深,实际都想拉拢谢识琅和萧焕。毕竟谢家和萧家,在朝堂上都是有一席之地。“玥儿,你身子有我差?平常我吹阵风都得在床上倒两日,大将军要教自然也该教我才对。”赵昇说笑。萧焕不答这话,两个皇子争位子,萧家可不打算踏入风波。正移开眼,视线忽然被一个闯进院子的倩影吸引。姑娘脚步踉跄,刚过院门,险些瘫软在地,好在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一抬眼,撞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眸。“无事吧?”男人们的谈笑声停了,目光齐齐落在萧焕怀里的姑娘。女子实在貌盛勾人,纤腰楚楚,玉骨冰肌,偏偏那水眸是怯的、畏的,似风雨摔打后的娇花,将自身娇嫩脆弱暴露众人跟前,引得人保护欲丛生,想将其护在怀里好生安抚。众人都被女子貌美所吸引,也都忘了这女子是忽然闯进男席。“烦请将军松手。”方才还在座椅上不动如山的男人,下一刻,已经走到谢希暮身旁。姑娘虚弱地抬起脸,朝萧焕微微颔首,“多谢公子搀扶。”萧焕微顿,目光掠过姑娘的脸,缓缓撒手。另一双手搀住谢希暮,“怎么了?”后者见是谢识琅,顺势倒进了他怀里,“小叔叔,我的头好晕。”听到这声小叔叔,众人了悟这便是谢家姑娘,只不过谢家有二女,真千金也归京了,这位究竟是……“谢姑娘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赵昇也分不清这是真千金还是假千金,故而只喊谢姑娘。本来众人没往别的方向想,可赵昇这话提醒了大家,要知道这种名贵聚集的宴席是最容易动歪心思、做手脚的场合,何况谢希暮如此貌美,若有歹人想暗害……“只用了郝大夫人为大家准备的龙井,怎么了吗?”女子模样懵懂,像是没听懂赵昇言外之意。可也无意透露出来,姑娘们喝的茶都是一样的,独独只有她的身子异常。有人好心道:“要不要喊个大夫?”谢希暮眸底微动。只听萧焕懒散出声:“你瞧这谢姑娘的模样,像是病了?”赵宗炀也看出谢希暮状态不对,不像是病症,倒似被人下了什么药,给身边护卫使了个眼色,后者悄然出了竹芳院。“阿顺呢?”谢识琅看她身后,竟无一人跟着。谢希暮道:“方才**郡主的婢女不慎将我衣裳打湿了,带我下去换衣裳,阿芙妹妹有急事,她便先借走了阿顺。”这段话牵扯出的人可不少,先是**,又是谢家归来的千金谢乐芙。众人顺着话也才明白过来,这位乃是谢家原先养着的那位。**是赵昇的表妹,赵昇也不得不多句嘴:“那**的婢女呢?”谢希暮苦恼地摇了下头,“莺儿半路上被人叫走了,我迷迷糊糊才来了这儿。”谢识琅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谢乐芙自己的婢女呢?”“阿芙说,小钊跟在郡主身边。”谢识琅看她难受得紧,先把自己的衣裳脱给她盖着,又将人打横抱了起来,神情好像陷进了一层阴霾中,寒声吩咐阿梁:“去喊郝大夫人过来。”众人从未见谢相脸色这般铁青,本以为谢家这位假千金对谢家来说没了价值,现在才明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谢识琅,很看重谢希暮。众人心思各异,唯有萧焕紧紧盯着谢识琅怀里的女子。“丞相不好了!大姑娘不见了!”竹芳院里骤然传来另一道惊呼声,小钊飞奔而来,在瞧见谢识琅怀里的人时,神情一僵。谢希暮愣了,“小钊?你不是被**郡主带去后院照顾芸哥儿了吗?”小钊嘴唇张了几张,脸色都白了。“是…奴…奴去了后院……”众人都看出了不对劲,分明前脚才去了后院的小钊,后脚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郝家大郎也在竹芳院,心知自家府邸路径弯绕,这么短的时辰知晓谢希暮的事情,还从后院跑到前院。就算是腿安了车轱辘都没这么快。再者…这寻找女眷一事当先知会管家主母郝大夫人,哪能一股脑就跑到男客院子来,这不是想给姑娘名声抹黑是什么?京城里生活的就少有蠢人,后宅里头的事情男人们也都司空见惯了,齐齐看向谢识琅。又一个婢女从院子外跑进来,这是郝大夫人的心腹,没瞧见谢希暮在这,直接跑到了郝大郎身侧。“大公子,西院出事了,大夫人请您去一趟。”郝大郎看向谢希暮,“可是为了谢大姑娘?”婢子愣了,“大公子如何知道?”跟随着众人的方向,婢子瞧见谢希暮的那一刻愣了,“谢大姑娘,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在西……”郝大郎脸色垮了下来,“当真是精彩,才这么久的功夫,西院又如何了?”婢子不敢说话了。“阿蟒。”谢识琅一道沉喝,另一个少年从角落飞奔而来。阿梁和阿蟒同为谢识琅的侍卫,只是阿蟒生来便是哑巴,不会说话,故而常隐匿于暗。“把人抓了。”小钊嘴唇哆嗦喊道:“家、家主,奴不知道,奴真的…啊!”小钊一个反手便被阿蟒压了下去。“要不…咱们也去西院瞧瞧吧?”赵玥瞥了眼赵昇的脸色,唇角不自觉上扬,找准时机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