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从树下一晃而过,带起的烟尘与疾风让树枝轻轻摇动,女子的足尖随即一点,跃然旋转。
杨晋在驶出一段距离后忽地回过头。
夕阳的余晖刚好打在枝叶间。
但那人从始至终目不斜视。
流转的光影遮住了大半张脸。
除了那双眸子,别的没能看清。
日头还未下山,杨晋一行在城郊附近的茶摊旁勒马歇脚,裹了油布的绣春刀搁在手边,一面落座一面叫上茶。
小二甩着巾子颠颠儿的就跑来了,倒过水,擦完桌,满面笑容地问:&ldo;几位爷要吃点甚么么?这会儿城里人多,难免上菜慢,赶路还有一阵,倒不如先垫垫肚子。&rdo;
他话说得很实在,杨晋还未放下茶杯,施百川已张口要了几盘点心,头回出任务,他是最不经饿的。
店伙忙喜滋滋的应了,回头朗声冲内厨报菜名。
没穿官服的时候,三教九流的百姓待他们会亲和很多,若放在平时,光是端盘子手都抖得像癫痫抽风。
杨晋抬眼,随口向他打听:&ldo;小二,这段时间广陵城里可有甚么逸闻轶事没有?&rdo;
店伙还在给他空杯里斟茶,闻言笑道:&ldo;能有甚么新鲜事,咱们这儿又不是北京城,天大的事也不过柴米油盐,您几位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人,听了多半也觉得没意思。&rdo;
施百川丢了几粒花生米进嘴,仍旧不死心:&ldo;难道就没发生点不一样的?比方说……命案?捉奸?谁家女人小孩走丢也行。&rdo;
伙计端着茶壶还当真思索了片刻,&ldo;命案捉奸是没有。&rdo;他笑了笑,&ldo;不过这附近闹鬼倒有些日子了。&rdo;
他神色如常,语气随意,像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似的。
&ldo;闹鬼?&rdo;
&ldo;对。&rdo;小二抬手一指,西北方向正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榕树林,&ldo;就在那林子里,挺大一个的,白天看不到,晚上才会出来。&rdo;
杨晋奇道:&ldo;你见过?&rdo;
小二啊了声,&ldo;我们好几个人都见过,一听到人声,那鬼就走远了。&rdo;他耸耸肩,&ldo;不然怎么说是&lso;神出鬼没&rso;呢。&rdo;
店小二提起茶壶转身进屋去了,杨晋手里还端茶杯,目光注视树林,若有所思的晃了两下。
微风掠过,传来几波遥远的沙沙声。
八月立秋。
广陵城的历史长到能追溯至春秋以后了,几朝更替,数南宋时最繁华,而今虽早已迁都北平,但因久不经战乱摧残,一晃眼又是锦绣成堆,海晏河清。
江南水乡盛产杨柳,一条清河从城内横贯而过,倒映出两岸碧青的草木,以及岸上彩绸高挂的雕梁画栋。
此地的勾栏瓦肆都是大江南北数一数二的,青楼妓院,歌馆乐坊,修得比大户人家还奢华雅致。
在一干秦楼楚馆中最拔高的那栋便是听雨楼,进门两边挑起的牌子,一块写&ldo;妙指徵幽契&rdo;,另一块书&ldo;繁音入杳冥&rdo;,进进出出,来往者络绎不绝。
戏台子很大,楼足有三层之高。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姓曹,留着两片小胡须,生得满脸和气,一天到晚负手在乐坊中巡视,不时嘱咐伙计添茶送水,不时让小丫头往后院跑跑腿,没事找事干。
琵琶声响,花鼓敲得欢快又轻扬,这是时新的小曲儿《明月秋霜》,出自上年的新科状元之手,在坊间很是有名。
四周一群客人推杯换盏,台上飞袂如虹,举手投足将节奏掐得分毫不差,绫纱的袖摆下间或露出的五指,蝴蝶似的翻飞。坊主眯着眼睛偏头瞧,最后忍不住一声轻叹,感慨自己老了。
就在这周遭气氛正好之时,门边迎来送往的店伙忽被人大力推开,一队身着玄青色长身罩甲的官差鱼贯而入,刹那间,肃杀之气袭面而来。
人很快将整个乐楼团团包围,不甚客气地开始呵斥赶客。
场面登时一片混乱,曹坊主立在原地惊疑不定,待看清这帮人的装束,心里一个咯噔,当即暗道不妙,忙冲着面前的锦衣卫呵腰:
&ldo;几位大人、几位大人……这是所为何事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