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本来陪在我身边的班主任在接到一个电话后,惊喜地说:“什么?徐局长的千金已经醒过来了?已经没事了吗?真是太好了,我马上就过去。”
急匆匆的脚步离去,于是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像个泥木雕塑一般直愣愣地坐在长椅上,盯着膝盖上那两块跪过地板后灰扑扑的痕迹,无法思考,脑中还是钝钝的一片茫然。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没有人走到这里来,外面嘈杂的声音也好像听不见了一般,只剩下红色的灯一闪一闪,像是一颗正在生死关头挣扎的心脏。
“具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是放学后发生的,有学生打电话来求救我才知道。”这是刚才班主任对我说的话,“好像是徐宝蓉同学和池迁同学约好在桥上见面,但不知道交谈时发生了什么,徐宝蓉同学突然跨过了桥上的栏杆,池迁同学为了拉住她伸出手去,却反而被拖下去了。”
我闭上眼睛,紧握的拳头颤抖起来。
“听刚好路过报警的学生说,依稀听见了徐宝蓉同学说什么‘我们一起死吧,那么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班主任说到这时表情有些尴尬,“这种学生之间的殉情事件我们学校从来没有过,两个学生又是成绩非常优秀的学生,就算平时要好一些,我们也没有往那方面想。而且徐宝蓉同学性格一向开朗,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十分亲切,所以我实在没有料到她与池迁同学会有这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是我的失职,在这里,我向您道歉。”
“没有这回事。”我直直盯着前方的地板,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别开玩笑了,什么殉情,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说到后面我几乎吼了出来,情绪完全失控。
什么殉情,不要太好笑,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不知道真实情况就乱下定论,有很多事根本和表面上看起来的完全不一样,眼睛是会骗人的。
班主任只好呐呐地坐在我身边,说:“池迁爸爸,我们还是到那边去吧,池迁他应该在。。。。。。”
说到这里他的手机就响了,于是话也不说了,急吼吼地跑去巴结徐局长去了。
手心里都是汗,我只能无比心焦地等待下去。
这时,只感觉眼前灯光一晃,我抬起头来,红色的灯变为绿色,我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门开了,我无法控制地开始发抖,我屏住呼吸,用全部力气在祈祷。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在看到医生一脸凝重的对我摇了摇头,我整个人差点虚脱瘫倒在地。
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了,世界“砰”地一下全灰了,那位医生过来扶住了我,他在我耳边问着什么,可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见了。我目光直直地瞪着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人,他从头到脚都被蒙住了,静静地躺着。
“头颅受到剧烈撞击,勉强撑了那么长时间,但探测脑电波时已经完全没反应了,如果不是切开喉管用呼吸机维持,他恐怕早已停止了呼吸,这无疑可以判定为脑死亡了。抱歉,请节哀。”
我看着他一路被推进了一个房间停放,里面没有任何机器,冷冰冰地显示着已经被放弃的命运。
“您可以去和您的家人告别。”
医生低声说着,渐渐放开了手。
我站在原地呆了呆,才消化掉医生的话,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边。
静静地把头挨着他,我伸出颤抖地手握住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昨天还对我温柔地笑,那样热烈地亲吻过我。
心里仿佛有什么被生生挖空了,连着血肉与皮肤就这样硬生生地拉扯出去,疼得我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可是之后却是无尽的寒冷与空落,让人无所适从。
原来。。。。。。原来这就是失去的滋味吗?
那个在我身边触手可及的人,那个说着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放手的人,就这样失去了吗?
我不停地揉搓着他已然冰冷的手,却怎么也挽回不了逝去的余温。
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不是说,会一直抓紧我的手吗?
你不是这样保证的吗?
是因为我没有说爱你吗?是因为我一直在逃避吗?
你不是一直都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吗,你不是知道我这个人很胆小又总是犹豫不决吗,我也想做那种能够心里想什么就有勇气大声说出来的人,可是我做不到啊。我是你爸爸,就算真的爱你,我也不敢老实说出来。
心里一直很矛盾,也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对待你,顾虑好多好多,看到你就会觉得自己思想龌龊,我居然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动了心。这简直不可饶恕。
我想着你也许会遇见更好的人,你也许长大后会爱上和你更般配的人,而不是我这个一事无成的中年大叔。
我想给你多点时间,让你能够有多一点的选择机会,如果经历了外面世界的精彩你还愿意回来爱我,那样就不会后悔了吧,那样我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反正我永远也只有你一个人,我已经无法爱上别人了,我愿意在漫长的岁月里等待,这没什么,因为我的人生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