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后园。
“抚屏丫头。”
“哎,乔嬷嬷,你这是要上哪去,可是老夫人有什么事?”
“无事,老身只是出来替老夫人送送客人。”抚屏转首看着乔嬷嬷身边的姑娘,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稍触即分,上下打量了几眼,约莫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头发梳成一个大麻花辫全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是个爽利的姑娘。看着样子挺普通,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下巴翘得老高,实在倨傲的很。
听说最近老夫人总是叫张家早点铺的女儿到身边问话,虽然竟能劳乔嬷嬷亲自相送,可见老夫人对她的喜爱,只不过一个小贩之女也敢瞧自己不起,这实在难让人喜欢。
所以抚屏也只是点点头,并未与之说话。
乔嬷嬷也知道身旁这小丫头的性子,虽老夫人面前倒甚是讨喜,只其他人前却是个容易得罪人的,所以她也没指点抚屏的失礼之处,只是想着她在二少爷面前当差,老太太又一直念叨着,所以便拦下她问了一句。
“新来的曹大夫医术确实高明,少爷不过吃了他几服药病就好了,最近着实听话,也未有什么出格的事发生,就昨日里还说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累老夫人记挂着,改天就到她老人家面前赔罪去。”
乔嬷嬷听了甚是欣慰,却没看到她身旁的小姑娘恨恨地咬了咬牙。
“病好了就好,你们也仔细看顾着,让他再好好将养几日,什么时候能够活蹦乱跳了再去看老夫人也不迟,总是自己的亲孙子,他好,老夫人就乐的念阿弥陀佛了!”
抚屏笑笑,只说是分内之事,自然尽心尽力。也知老夫人身子不好,偏又挂念着亲孙子,不能亲来,就只能让乔嬷嬷传个话,是以也多说了些二少爷近日的事情。
聊了有一会,乔嬷嬷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在身,笑眯眯的与抚屏道别,便领着身边的小丫头继续向前走。
一路无语,前几次也是如此,两人之间无论什么都相差太多,总归是没什么好说的。乔嬷嬷想着今日应该也是如此,却不想旁边这小姑娘竟一改之前的沉默,忽然开口道:“白……二少爷,这几日都生病了吗?”
“诶?……嗯。”乔嬷嬷一愣,随后点点头,“不过只是小小的风寒,不碍事,也请大夫来诊治了,不日便会痊愈,有劳你记挂了。”
“……我才没有记挂那个笨蛋,小爷我只是担心我的身体和名声!”
乔嬷嬷没有听到他的嘀咕,只是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听说前几****家少爷上街游玩时不小心冲撞了姑娘?他年少不经事,或有许多失礼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乔嬷嬷您言重了!”他连忙摆着手否认,“是我这个野丫头不识礼数,冲撞了白二少爷,白二少爷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这个野丫头计较,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气?”
乔嬷嬷听他一口一个自称野丫头,如此轻贱自己倒是难衬这身倨傲的气质,实在有些怪异。但又见他对二少爷确实没有恶意,放下心,也就忽略了那一份不和谐。
待走到后门处,止步,转身,“今日也十分感谢姑娘能陪着老夫人解闷,那么老身就送你到这儿了。”
“是,能陪着老夫人我也很高兴,乔嬷嬷不必这么多礼的。”他亦起身回了一礼,却没有动。
等乔嬷嬷先离开,他看了一眼周围,即使这只是白府的一个小小角落,他也瞧得仔细,好一会,露出失落不甘的表情,恋恋不舍的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阴影处窜出一个身影,大喊着:“呔!小贼哪里跑!”就冲着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因为事发突然,他失了防备的先机,几下就被人扑倒在地,后背结结实实的与地面一撞,疼的他龇牙咧嘴猛吸凉气,他也恼了,骂了一声:“哪里来的疯子?”他双手一撑,将身上的人推开一些距离,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了。
那是他看了十四年的脸,不同的是往日里都是从镜子上看到。从海外而流传进中原的西洋镜能将人的一举一动都照得清清楚楚,他一向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且为了顾及身份,一直都是端着姿态,肃着表情,哪里像这般,两眉倒竖,眼睛圆睁,愤怒的表情,如此难看,有失礼仪。
他眼下的这种感觉是不能笼统的评价为好与不好这般,而是惊悚!就好像是在照镜子时,镜中映照出来的影像却与你的动作完全不一样,你神态正经,‘他’却冲你做鬼脸,若这还不够恐怖,那么现在他的感觉就是那镜中的‘他’突然跑了出来,掐着他的脖子,嚷着自己寂寞极了,受够了在镜中只能学他而不能自由的日子,要求和他交换,替代他在这个世上生活!
他猛地一个激灵,竟生生被自己的猜想吓醒了。
竟然醒了,自也就察觉了眼下的处境,一个有着自己的脸的人,说自己是小偷?
“你才是小偷!偷了小爷我的身子,在小爷的家里招摇撞骗,小爷没去找你算账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是真的恼了,突然生了力气将身上的人推开。
那人滚了一圈,恨得咬着牙指着他:“你才是小偷,偷了我的身子,还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在这里祸害人!”
“小爷我可是真正的白家二少爷白玲珑!”他拍着胸口吼,“你又是哪里来的妖孽?”
那人亦拍着自己的胸口吼道:“我是张巧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