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冬。
黑龙江,小兴安岭北麓。
清朝时,这里是边地。但本朝太祖郑泽趁洪杨之乱,起陇亩之中,兴师举义,驱逐鞑虏,建立大齐帝国,一举收复满人割让沙俄的领土,黑龙江便成了内河。
即便是内地,又经数十年移民,“北大荒”依然人烟不稠,大量湿地未得开垦。毕竟朝廷于中亚、东北、南洋拓土开疆,良田尽有,何苦跟老天爷较劲,改造什么沼泽。
时移世易,中国人口日益丰茂,渐显人多地少之相。当年被弃如敝履的荒野,如今也迎来了一批批拓荒者。
这其中有走投无路的农民,亦有朝廷发配的罪犯。
胜山县医院的病房内,正躺着这样一位罪人。
他本名晋桐,字叶封,取“桐叶封弟”的典故。本朝对许多传统有扬弃,比如取字,娃娃一出生就可在户籍上登录名与字。
此时此刻,这具十七岁的躯体内醒来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这孤魂野鬼来自另一个世界。
夺舍也好,融合也罢,身体原主的记忆,他都一股脑儿吞噬了,连情感都感同身受;21世纪生活的点点滴滴同样记得清楚牢靠,唯独忘却的,是本来名字。
“晋桐,晋桐……从今而后,我就是晋桐。”
于是,他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红红的眼眶掩不住焦急和期待。
是晋静,他十一岁的妹妹,昵称“静静”。
晋桐开口说话,却只发出些无意义地嘶叫。
“呵——呃——咳——”
“哥!”静静趴到他胸膛上哭喊起来,声音沙哑。
晋桐用力运动喉部肌肉,试了好久才说出降临此世的第一句话。
“水——喝水。”
静静连忙擦了眼泪,起身到门口提了暖水瓶回来,倒上一杯热水。
晋桐已经恢复一些力气,试图坐起。他稍稍发力又有些头晕目眩,虚弱道:“扶我,起来。”
晋静小心服侍他倚坐床头,取来两个枕头做垫背,将搪瓷缸奉上。
晋桐咕咚咕咚将大半缸热水喝下,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无不妥帖,对四肢的控制也没问题了。
他扭头看看四周。
这是一间干净的病房,狭小简陋。窗户紧闭,隔绝了外头呼啸的寒风。四张病床铺着白色床单,却只有他一个病人。
思及入院起因,晋桐颇能理解院方的隔离安排。
他是被人一棍子打在后脑勺上晕厥的。
运气真是糟透了!
在帝京当巡警的父亲六年前因公殉职,母亲带着两个孩子,靠着自家临街的三层小楼开起了客栈。或许是忧思过度,又兼操劳辛苦,母亲去年病逝。
办完丧事,晋桐放弃学业,接过了客栈生意。他自诩为新青年,接手后立刻重新装修,变成上层旅社,一楼咖啡馆的经营模式。
可重开张没几个月,军情局就上了门。
1909年,大齐帝国最出名的新闻,乃是铁血盟余孽火烧天子大学、炸毁承天门太祖戎装雕像和暗杀首相未遂的“三大案”。
这些恐怖分子行事张狂,丝毫没有保密意识,很快就被逮捕归案。他们是在哪里被抓获的呢?
一家名为“光阴逆旅”的咖啡馆。
这些人策划、实施犯罪,以何处为窝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