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看着他说道,声音从帽中透出来,就像是深渊下吹来的一道寒风:“你准备发疯?”
苏离沉默了会儿,笑意重新显现在脸上,说道:“担心有什么用?发疯又有什么用?我现在得想办法活着离开才是,我只要活着,她就一定能活着,如果不能,那么到时候再来发疯也不迟。”
黑袍平静无言,他很清楚,这句话不是威胁,而只是冷静陈述的客观事实,如果苏离今夜能够从魔族筹划已久的这次围杀中逃走,那么如果他的女儿在周园里丧生,他必然会发一次大疯,就算是魔君陛下,也不会愿意看到那样的混乱景象。
“所以我不用担心什么。”苏离举目望向深沉的夜色里,说道:“只要我不死,你们谁敢杀她?”
黑袍笑了起来,说道:“按照道理来说,确实如此,但你知道,我偶尔也会做些没有道理的事情。”
苏离收回视线,静静望向他,说道:“你是世间最神秘的人物,也是最理智的人物,我不相信你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
黑袍平静解释道:“因为我已经承诺了别人,你的女儿一定要死,所以她一定会死。”
苏离注意到,他的这句话里说的是别人,是一个人。
“谁?”
黑袍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缓声说道:“当年长生宗把你挚爱之人浸在寒水潭里生生淹死,你自南海归来后,得知此事,一怒拔剑闯进长生宗,一夜之间斩了十七名长生宗的长老……这件事情谁都知道,但无论是你们离山剑宗的掌门,南方圣女或教宗,以至天海娘娘,都不能说你什么,因为你怒的有道理,而且你发起疯来,他们也拿你没办法,只能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苏离想着当年那件往事,神情不变,眉眼间却现出一抹寂寥。
黑袍继续说道:“但你想过没有,这些真正的强者没有说话,刻意忘记那件事情,却有些很弱小的人不会忘记这件事情,一直想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他们也有后代,那些人也是被别的人所挚爱的对象。”
苏离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你没有必要信守承诺,尤其是对一个人类。”
此言一出,雪原之上的温度陡然变得再寒冷了数分。
寒冷,意味着运动的停滞,代表着那柄行于夜空之间的剑,速度缓了数分。
也代表着,在女儿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苏离有了谈判甚至是妥协的想法。
对于狂名在外的离山小师叔而言,这种态度便意味着妥协,是很大的让步。
然而,对方不准备与他进行谈判。
“作为一名阴谋家,我比谁都懂得信守承诺的重要性,尤其是对人类的承诺。唯如此,我才能让越来越多的人类相信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承诺非常珍贵,因为必然会实现,而且那代表着雪老城对整个天下发出的邀请。”
黑袍看着他平静说道:“当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杀死你,死人,是没有办法发疯的。”
雪花继续飘落,寒夜恢复正常,如道如小山般的魔将身影,缓缓停在了外围。
夜空里传来一道极为清锐的剑啸。
苏离伸手一拍剑鞘,衣袖轻振,只闻剑啸自天边而来,锃的一声,剑归于鞘,说不出的潇洒如意。
外围一个黑色身影微微摇晃,似将要垮塌的山陵,然而最终撑住了,只是他手里拿着的那柄寒铁长矛,喀的一声,从中断成两截。
苏离自夜空里收剑,顺势断了第七魔将的兵器,真可谓强的无法形容。
但那位魔将大人并未流露出任何惊惶的神色,也不显愤怒,冷漠至极说道:“苏离,你今天死定了。”
苏离望向黑袍,非常认真地问道:“我今天真的死定了?”
黑袍说道:“是的,我们推演了三十七次,你必死无疑。”
听到这句话,苏离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想要听到黑袍的答案,因为他相信黑袍的答案,但这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无论是人类的至圣强者,还是白帝城那对夫妇,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必须承认一件事情。
在王之策消逝之后,整个大陆最擅谋划推演计算的人,便是这位把身体藏在黑袍里的魔族军师。
黑袍做出来的计划,极少有失败的时候,他亲自参与的谋划,更是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想当年,太宗皇帝陛下带着无数强者、百万铁骑,北伐魔域,最终却在雪老城外无功而返,此人便是魔族最大的功臣。
已经有数百年时间,黑袍没有专门布局来杀一名人类强者,直到现在。
他要杀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