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太莫名其妙了,她居然一直在走神,陈望月把不愉快的回忆赶出脑海,开始专心听讲座。
台上已经进行到了提问环节,前面几个问题都中规中矩,直到第一排的一个男生站起来。
他自我介绍说他是来自苏兰的移民,态度咄咄逼人。
“陆公使,您刚刚提到,卡纳会继续伟大,我很赞同,我深深爱着卡纳这个国家,我想取得卡纳的国籍,留在这里工作生活,但您的父亲,陆总统针对我们,反对我们留下,在他的呼吁下,我们的生活也处处受到针对,我只是在街上买一瓶水,店主听说我是苏兰人,都会对我翻白眼,来自官方和民间的敌意和歧视让我们这些新移民几乎喘不过气,我想请问您,难道说,卡纳的伟大就与我们移民无关吗?”
这个问题实在尖锐,旁边人都开始窃窃私语,陈望月有些意外于男生的大胆,也很好奇陆兰庭的应对。
卡纳虽然是世界前列的强国,但国内近些年经济增速缓慢,通胀严重,失业率节节攀升,引发民众广泛不满,卡纳的现任总统,陆丰林上台后,施行激进的排。外及贸易保护政策,主要精力集中于遏制移民,采取包括遏制海外留学生数量、减少外籍人士的税收减免等措施,虽然保护了国内大财团的利益,但也造成了海外企业的撤退潮,失业率不降反增。
来自各方的目光聚光灯一样打在陆兰庭的身上,而年轻的外交官只是微笑,语气依旧平和,“这位同学,不知你是否对亚新惨案有所耳闻。”
“那是我国有史以来最大的非法移民死亡惨案,去年6月,我国警方在亚新郡被查获的一辆大卡车里,发现了足足50具尸体,而这些尸体全部是被活活热死在车厢里的。”
陆兰庭的神色渐渐凝重。
“经确认,这些惨死的人们分别来自六个国家,他们没有任何合法的身份信息,听信中介的谎言,怀揣着能够更好生活的愿望,耗尽所有积蓄,携家带口,历经千辛万苦,越过卡纳边境的围墙,钢丝网和岗哨,最终死在了异国的土地上。”
五十条人命,太沉重的话题,这是卡纳整个国家的伤痛,台下顷刻安静下来,没有任何人说话,都在专心致志听陆兰庭的话,有人眼中已经含泪。
“在惨案发生后,我们的人民展现出了非凡的人。道主义精神,他们自发走上街头,要求政府妥善安置死亡移民,并给予国内现有难。民更多的便利支持,这位同学,我请你想一想,如果我们的人民真的如此厌恶移民,害怕被移民抢走饭碗,他们为什么要为移民发声?”
“我们真正所反对的,是无秩序无组织的移民行为,这不仅仅是对卡纳社会安定的冲击,更是对移民本身人。权的践踏,一个混乱低序的卡纳,保护不好人民,也保护不好移民,卡纳有最美丽的风景,也有最善良包容的人民,我们愿意向移民敞开怀抱,但在招待朋友之前,我们先要把家里的桌子和地板都擦亮,这才是卡纳的待客之道。”
“这位同学,你来自苏兰,对吗?我去过那里,景色很美,人民也非常友好。你刚刚提的问题很好,有没有兴趣来卡纳外交部参观?”
满场发出羡慕的惊叹声,被大饼砸中的苏兰男生不敢置信,“真的吗?我可以去外交部?”
陆兰庭含笑点头,“当然,在场所有的同学都可以为我们作证,我作为卡纳外交部现任公使,邀请你来我们工作的地方看看——如果你这个寒假没有另外的安排的话,你还可以获得一份由外长先生签名的实习证明。”
苏兰男生脸颊通红,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开始大喊,“谢谢您!陆公使!我会每天为了卡纳能更加伟大而祈祷!”
掌声如同激越的浪潮,轻而易举地就将整间礼堂席卷在内,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
陆兰庭真的很擅长调动听众的情绪,陈望月目前对卡纳还谈不上归属感,但也在他的话下心潮澎湃,不自觉地开始顺着他描绘的蓝图,思考那个伟大的,属于每个人的未来。
“我们主掌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经费、自己的边境以及自己的移民政策!”
那个荒唐的梦里,她是被陆兰庭呵护着的人,但是,陈望月更想自己成为陆兰庭这样的人。
与他共事,竞争,最后超越他。
讲座到了尾声,林清韵和其他热情的瑞斯塔德学生一起上前将陆兰庭团团围住,向他要签名和合照,其中最大胆的,甚至在要他的联系方式。
陈望月收拾好东西,路过拥挤的人群。
这个下午算是废了,浪费了很多时间在睡觉上,她现在要去钟塔见谢之遥,好好练习一下口语,晚上还有数学竞赛队的集训,外联部的几份材料这周五交,不过她打算今晚就完成发给唐云端,留出足够的修改时间。
那个声音,就是在这时,叫住了她。
分花拂柳一样,午后的阳光里,他穿过重重的人群,走到了她的面前。
“陈望月同学?”
陆兰庭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可以借用你的手机吗?”
这个要求很莫名,周围毕竟有那么多人,怎么会缺一部手机。
停留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视线顿时变得微妙起来,陈望月看了他一眼,把手机解锁拿给他,“当然可以。”
他按下一串数字,拨通。
古典钢琴曲响起,旋律缓缓流淌,来自陆兰庭的口袋。
陈望月看着陆兰庭拿出另一部手机,挂掉,随后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着。
“陈望月同学,你的名字,是希望的望,明月的月吗?我存好了。”
“这个是我的私人号码,陈望月同学,刚刚在门口,我听到你说你是A班的班长。当年我在瑞斯塔德读书的时候,也在A班担任班长。”
“瑞斯塔德的学生们永远这么热情,大家的问题,我一时半会恐怕回答不完。”
像温柔强大的头鹿,为一株兰花所驻足,那双温和与威仪并重的眼睛,注视着陈望月。
“我想委派你作为我的联系人,如果大家讲座后还有问题想要咨询我的话,就由你收集整理后一并发给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