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开关没有反应了,早上还是好好的。”
陆兰庭说我尽力而为。
他没有保证过能修好,但她的心情已经被他修好了,她仰着脸向他笑,说,陆先生,你一定可以。
陆兰庭第一次发现自己在修理电器方面的天赋,也可能是她眼睛中的期待太深重,他辜负不能,当他拆掉投影仪的外壳时,她把脸探过来观察内部的构造,膝盖柳枝一样柔韧弯曲,蒙在一片阴影中。陆兰庭特意挑选的求职正装,料子符合他为自己编造出来的新身份,粗糙摩擦过她腿侧,于是陆兰庭不得不分心用手将她和他的腿分隔开,她无知无觉,毫无分寸和距离感的概念,甚至腿更加靠拢,完全贴合他掌心,仿佛长成了他四肢的一部分。
他没有办法再维持平稳心跳,呼吸时泄露一点混乱,她这个时候忽然又敏锐起来,让他不要着急,修不好也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陆兰庭额间颈后沁出细密汗珠,她很体贴地分享她的手帕给她,幸好她还没有热心到要亲自替他去擦。
外壳重新装回,螺丝刀打一圈半拧紧固定的螺丝,按下开关,指示灯发出幽幽亮光,谢天谢地,投影仪恢复了正常,她高兴地拥抱他。谢谢陆先生。
和她父亲办公桌上那张照片上一模一样的动作,拥抱的时候用尽全力,手臂去环住男人的肩膀,陆兰庭的身体彻底僵在那里,但真正呆滞的是她的眼睛,她的双手交叠扣在他的颈后,脸上显出认真观察的表情,视线的尽头是他的喉结,她应该是想去捏一捏碰一碰那块脆弱的,属于男性的性。征,但她克制住了这种不礼貌的好奇和冲动,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您要不要好人做到底?她问。
陆兰庭说,什么?
他很少用这种容易显得思维迟钝呆滞的反问句,但今天在她面前说了超过三次。
陪我看完吧,有点恐怖呢。
她翻出来手机给他展示电影的海报,典型的血浆片,断裂的四肢和内脏横飞,分级标志在20+,实在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的审美。
害怕的话可以换一部。他说。
但是我想看。她说,又重复了一遍,咬字更用力了,害怕也想看。
她把不字从陆兰庭的字典里硬生生抠下来了。
陆兰庭只能说,好。
片头曲结束,幕布上打出影片名字,陈望月悄然安静下来,偶尔小小声跟他讨论剧情。
他演得好浮夸。陈望月模仿那个男演员瞪大眼睛,嘴巴张成圆形的表情。不如我演得好。
陆兰庭笑了一下。那你去演。
以后说不定呢。她得意洋洋。我已经进了我们学校的话剧团,他们让我演朱丽叶。
人人都知道只有最漂亮的女孩才能演朱丽叶,陆兰庭想不到有谁可以做她的罗密欧。
她不再说话了。
起初陆兰庭以为那只是一个停顿,是她讲话时所具体现出来的那种片段式的思维方式附带出的习惯,但这个停顿未免显得太长久,当他反应过来她把他当成一块毯子,一个枕头,一张沙发,悄然入眠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说自己看恐怖片害怕的人,看恐怖片看睡着了。
她不再能保持笔直,手掌心朝下盖在膝盖上,头一点点垂下来,最后枕在他手臂,膝盖磕在他的腿骨,胸骨柔韧起伏,散发出令人心驰神往的甜蜜甘美,如果她是一场雨后坠落的果实,那么他不应当是雨水,而是承接她的大地。
睡眠是一种深层次的**,至少在陆兰庭的认知里是如此,两个人同床共枕,是比袒露身体还要付出莫大信任的事情,而她和他仅仅是初次见面。
没有母亲的孩子,被家人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境地里,像封印在琥珀里的蝴蝶,只有被最完整,毫无保留地爱过,才会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包括对面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男人,也拥有毫无防备的心。
这警示了陆兰庭,他的思维甚至发散到,如果他有一个女儿,他要如何教她防范年长的陌生男性。
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对未来另一半的想象,更没有设想过子女会如何,但现在,他希望他以后能有一个女儿,像陈望月一样可爱。
……是的,他对她最初的迷恋,源于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
后来,她以另一种身份,成为他骨中之骨,肉中之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