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果见了一大桌酒菜,复看一看伙计抬进来的一大瓮酒,忙拦住道:“我只叫些吃食,如何有这许多菜肴?”闲汉道:“客爷只管吃喝,有人会钞。”张果眼珠转动,有人请客,不知是哪个,先吃喝则个。当下,甩开腮帮,开动槽牙,风卷残云,光消春雪一般,先将素菜都折到盆中,再将粳米饭拌了,左手撕吃鸡鸭,右手舀食菜饭,顷刻间,将一大桌子菜饭吃个干净,顾不得衣襟淋漓,起了泥封,舀了好酒,大大喝了三碗,扑的倒在桌上,竟吃得烂醉。
不知许久,那门首探头探脑,一个鬟首头望了又望,顷刻请出一个红包髻,“可麻翻了?”“公子放心,小颦看过了,已麻翻多时了,那药当真管用。“”你且退下,召二老过来说话“”是,公子。“那梳头的公子一扭一扭的步进来,指点张果笑道:”饶你奸似鬼,也吃了老娘的洗脚水。“说话间,便听门外有人道:”张兄弟,不要戏耍,姚氏女并无恶意。“那红帛包头的正是当年东阳渡头,被张果三次坏了亲事的红衣剑仙姚新花,却不知如何在这里堵住张果。外头早进来两人,左右门一开,一人堵住一个门口,一人沉稳如山,渊渟岳峙,另一人豹头环眼,狮鼻阔口。姚新花也看出端倪,上前一掀张果,哪里有人,只剩下一副衣袍。一把将袍服抛在地上,怒道:”张果果,你这小厮,还想跑?有我两位师伯再此,还想分身?“只闻张果声音传来,人却不知所在,”原来是河朔双雄,一声霹雳,镇乾坤河套大侠冉客尘冉师叔和双掌分擎日与月,摇头狮子萧如风萧师叔当面,恕小侄官司在身,不便相见,待日后登门谢罪。“冉客尘听他说的谦恭,便道:”你这孩子如何屡次三番坏新花好事,若有意,便央媒婆上门说亲才是正理。“萧如风性如烈火,按捺不住道:”小辈,还不现身,使什么化血分身,也逃不出我日月法眼。“只听窗户,啪一声飞起,投出一物,姚新花腰身一扭,早追了出去。冉客尘笑道:”你这张果,还弄什么玄虚,这声东击西,如何瞒得过我?“萧如风早欺身进来,直走到床边,一回身,两人一前一后将桌子围住。萧如风探手一扯帷幔,早露出桌底,烛光下哪有人来,摇头狮子输了一手,面皮发烫,总算天黑,无人看见。冉客尘一指地上,只见方才被姚新花丢下的衣袍,一鼓一撑,慢慢膨胀开来,少顷,只见头手脚都伸了出来,正是张果坐在地上。略掸掸衣尘,站起身道:”两位师叔,贵体可还安康?如何来管这闲事?“&bp;冉客尘道:”不是闲事,帮主有令,要让你与新花成亲,不敢不从,否则就要杀你。“&bp;张果笑道:”你们偌大潜帮,如何为难于我?“&bp;萧如风道:”你屡屡阻新花亲事,不管阴阳差错,都是你的不该,也便是阻了我潜帮大事三回,要不是新花姐妹在帮主面前求情,焉有你的命在,休要以为入了和社便能保住性命,你要明白和社总坛在东京,我潜帮正是地主。“&bp;张果笑道:“我若想和两位赌斗一场,如何?”“如何赌斗?”“我以一敌二,五十招之内,我赌两位师叔奈何我不得。”萧如风怒道:“小子,大言不惭!”&bp;冉客尘却道:“不赌,今日只擒住你,回去和新花成就姻缘。”“既如此,我只好做博浪的黄巾了。”三人圈转不动,气概罩住满室,窗口有人高呼,“师伯手下留情,不要杀他。”却是姚新花折返。
只听得“砰”的一声大响,室内烟尘弥漫,萧如风厉声高呼,鼓荡气息,顿时将烟尘散去。顷刻之间,张果施展绝学,已和冉客尘过了十数招,奈何这老儿门户守的严密,无半分可乘之机。萧如风跨步上前,双掌齐出,要擒拿张果。其时,若是一人上前,张果终是不敌,此时人多手杂,张果却又机灵,萧如风大手连抓,纷纷擒住张果,结果一个帽子,一个外袍,一个鞋子,哪里有肉人。冉客尘栓双臂圈转,却抱住一床锦被,张果被剥了衣衫,正要遁走,人已到了门首,突的只听身后暴喝一声,只觉得浑身一麻,早被冉、萧二人一手搭一肩,如挑了两座大山,立时跪倒,受擒当场,正是冉客尘霹雳震乾坤的手段。姚新花笑吟吟走进来,取出一副精钢镣铐,一头铐住张果右手,一头却拷在萧如风左手。张果笑道:“这如何使得,这般牵挂,日后你我成亲,这老倌也不能跟着。”姚新花不语,一抖锁链,那锁链哗啦啦伸出有四尺有余,笑道:“你看,你再与我如何,我师伯也只在门外,你却不能分身逃走。”
正说间,屋外小花园中,人声传来,原来冉客尘那一声霹雳着实吓人,招了客栈许多人头来,张果跳脚大叫,“救人啊,救人啊,有人抢人啦!”哪知那小丫鬟早跳了出来,一把把铜钱碎银子洒下,尖叫道:“我家小姐前来招亲,正和姑爷打闹,不妨事。”人伙一听是抢亲,便笑闹而去,不再多事。姚新花笑道:“可还有人来救你?”“不曾有。”“有也没用,除了闪电神剑,天罡神刀,谁也占不到我两位师伯便宜,你老实做夫,否则便让你做赘婿。”早有人来收拾了厅房,重新摆了酒席,此时却是荤素八珍席,张果道:“这如何紧凑?”萧如风道:“帮主有令,你奸猾似鬼,擒到了便先拜堂成亲,其余的便不打紧,他自与骷髅真君分说。”张果叫道:“我要禀明师尊,方可行礼。”姚新花早将出一个牌牌,上书“天地君亲师”背后书写骷髅真君,供在桌头,道:“这便是高堂。”张果道:“我要纳妾,你妹子甚好,我要一并娶了,不如你等一等贤妹。“&bp;姚新花咬牙道:”那小妮子不肯,说什么要去寻人晦气,你便无缘。“张果又道:”我要撒尿,人有三急。“&bp;萧如风道:”我便和你同去。“&bp;说话间,牵引到一处芦席之外,放张果进去,守在席外道:”你休要逃走,除却你射尿轰塌了墙壁。“&bp;张果笑嘻嘻道:”稍等片刻。“萧如风等候在外,侧耳倾听,只听衣襟西索,宽袍解带,少顷便有水声,却哪知道那水声连绵不绝,初始还以为他肾水充盈,哪知没完没了,叫声不好,闯了进来,但见小小隔断,哪有张果影子,墙上挂了净手的木桶,正悉悉流水,那镣铐锁在把手上,萧如风大惊,帮主说过,这阴阳锁善锁人身,只扣住了,等闲宝刀宝剑也断不开,非钥匙不能打开,如何被这厮破解。正踌躇,猛听前厅一声霹雳,忙冲了回来,抖动镣铐,当作铁鞭护身,闯到室内,只见冉客尘抱头蹲着,口鼻蹿血,姚新花早就呆愣旁边,萧如风大喝,”何事?”姚新花道,“刚才我爹来了,冉师伯忽地大喝,哪知我爹拿出一个喇叭,音波反震,伤了师伯,我爹,我爹,啊,那不是我爹!”&bp;萧如风狠狠跺脚,跳将起来,一声呼哨,整个客栈沸腾起来,原来这潜帮早就埋伏无数人手,这小小客栈八成都是潜帮弟子。
众人听了号令,取了枪棒刀剑,围住了搜索张果。只听张果声音从天空缓缓传来,洋洋洒洒,罩住整间客栈,“尔等潜帮弟子听着,我本是天外混沌魔王,今日下凡,附在人身,本不欲吃人,奈何尔等凑趣,只好施展手段,收取人命,此间五十七人,无一人可活,都仔细了!”早有人往房上射箭,哪里有人?冉客尘缓醒过来,坐在一处厅堂,枕着头道:“此子功参造化,修为非凡,不知哪里学来的神通,叫众弟子小心。”萧如风道:“这小辈,莫非一直戏耍我等,待我取兵器来。”姚新花道:“师伯,您的铁爪厉害,不要毁伤了他。”“你这丫头,还不懂吗,这厮分明有玄功在身,能举手破去乾坤阴阳锁,我的狮爪如何能伤他?”正说话,忽然东面一片喧哗,有弟子扑进来叫道:“启禀两位护法,东跨院十几位师兄,,,,,”“到底如何?”“都,,,都,,,哭了!”“你待怎讲?“&bp;“那些师兄辱骂张果,想逼他现身,哪知张果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师兄们就互殴起来,十几个人的鼻子都打断了,正哭呢,,,,,,”冉客尘道:“此为地狱门,惑心术,他们看到的都是张果,其实是其他师兄。”又有弟子奔来,“启禀护法,西跨院二十来位师兄,,,,,,”“也哭了?”“非也,正笑得蹊跷。”萧如风大怒,“这小贼,弄些鬼蜮伎俩欺我。“&bp;冉客尘道:”久闻地狱门七情**厉害,善于蛊惑人心,想来他们都是着了道。“&bp;又有人大喊,”后院走水了,快去救助。“&bp;萧如风大喝道:“且住,此为调虎离山,分瓣梅花计。”复又大喝道:“众弟子听真,守住各方吉位,不要轻动,远发弩矢,近敲铜锣。”话音刚落,四下里锣声暴起,“嗨,忘了这厮的化血分身。”又有人进来禀告,后院十几位师兄都被烟雾熏倒,想来烟中有材料。只剩正厅门首十几个弟子,加姚新花和两大护法。姚新花早呆,年前张果哪来如此功力,竟能戏耍河朔双雄。
只见外面灯笼一闪,张果笑盈盈走来,身边背后携一根铁杖,行到门首,单掌一礼,道:“两位师叔,我三次坏了花花好事,实是无心,今日受药翻、锁拿、围困三劫,可能抵过?“&bp;姚新花跳将出来,道:”张果果,你不要我?“&bp;”姚花花,我一心修道,今日立誓,终生不娶。不敢误了卿卿前程。“&bp;姚新花咬牙道:”终有法儿让你松口。“&bp;张果笑道:“&bp;张果不自量力,请两位师叔指点。”冉客尘笑道:“你要我俩老货成就混元道果,恐怕难了。”萧如风早就按捺不住,铁爪一摩,火星四射,腾的跳到当场,当头一挠,张果横铁杖抵挡,两人放对,二十余回合,不分胜负,冉客尘叫声惭愧,今日有帮主命令,只要擒拿张果,只好围攻,从腰里取出一对奇门兵器,换做:铁筷子。急点张果手腕,三人都在一处,冉客尘越斗越是吃惊,初时张果仅仅保住门户,慢慢有攻有守,再拆十数招,张果一条铁杖化作黑龙,将两人圈住,冉客尘暗道不好,急视萧如风道:“小心,这是风雷剑法。”两人搭档三十余年,心意相通,眼见危急,四手联合,施展合击之术,双爪一上一下,一攻头一攻腹,双筷一左一右,齐攻左右两肋。只听“刺啦咔嚓”声响,场中张果被齐齐打中,哪里有好,立时委顿在地,双雄却并不停手,四手向后,只是一合,那十数个弟子围住的圈子里,一人大叫一声倒地。两人却更不停手,再旋转向前,又击中一人,再往后,反复几次,将那十来个观敌瞭阵的弟子纷纷击倒。萧如风大喝道:“张果!”冉客尘却停手,长叹一声,对最后一人道:“好厉害的‘地狱搜神’。”那人头一抬,正是张果,笑道:“我们门里叫做‘傀儡术’”。原来打斗中,张果忽东忽西,或南或北,借这十个弟子身体,以一御十,都送到双雄手下,冉客尘、萧如风何等人物,知道张果手下留情,又能在两人合击中,支撑五十招不败,当得起一个“活报应”之名,日后成就混元道果,武功不可限量。张果却是不快,逼法不能用这两大高手试功,只是取巧,何日才能成功。忙架臂横了铁杖,抱拳拱手道:“多谢两位师叔赐教,小可受益匪浅。”
话音未落,墙头上面窜下一人,一剑直取张果后脑,边喝道:“小贼,看剑!”&bp;张果脑后长眼,铁杖挥舞,荡开长剑,回身反点来人额头,那人身在半空,一偏头,哪知那铁杖突的一抖,幻化出九个蛇头,齐齐咬去,来人一个筋斗,剑光一闪,点破八个蛇头,却被最后一个一口咬住宝剑,两人到了场中,细看,原来是宝剑劈进铁杖头上,将枝杈削下一截,张果定睛看去,正是白衣剑仙姚笑颜。今日不见,这女子剑法精进许多。姚新花也掣剑跳进场子,四人将张果围住,姚笑颜道:“张师兄,你出家也好,修炼也罢,终是有愧于家姐,不若你我赌斗一次。”张果笑道:“上次要不是你胡来,如何能和局,这次有何章程?”姚笑颜道:“这次我和你斗剑,你若能百招击断我掌中宝剑,此间事了。”张果眼神一缩,道:“你这是何剑?”“此剑名曰’定秦‘。”“此为神剑,毁之不详。不若你我另赌一场。”“你要怎样?”“你这里五十七人,明日我装扮一个,只要你等能找出我来,便是你胜,我便有求必应。午时三刻,还找不出来,就是某家胜了,从此不要赘言。如何?”冉、萧两人看一看道:“和你赌了。”双方击掌为誓,划了道,各自安歇,潜帮占住客栈,张果却出门而去。四人闭门商量,姚笑颜道:“此事简单,只需唤来众弟子,安排暗语,身上做了记号,那张果必败。”四人分头,该说话的说话,该刻画的刻画,安排到半夜。姚笑颜又不放心,让五十三个伴当都站在当场,硬挨了半夜。次日天明,四人出了房屋,各自检验,两姐妹还是两姐妹,两护法还是两护法,抬头望去,一众伙计有些委顿,终是昨夜受了伤损。两大护法守住前后门,两姐妹下场去找,来来回回,往往赴赴,找了三趟,终归是没有。两姐妹看护,冉、萧两人再找,伙计还是那些,伴当也是那些,没有易容,没有乔装,没有变化,没有调包,暗语,记号都一一核对无误。四人都有些傻眼,愣了半日,堪堪午时三刻,冉客尘忽道:“不好,这番叫他扬名。”两姐妹忙问,何事?&bp;冉客尘一指场中道:“你等且看,这是多少人?”萧如风眼光如电,一扫道:“五十,,,,四人!”“不错,昨夜不该让大伙站在外面,给他逐个看得分明。”冉客尘高声道:“张果,你这‘化身万千,游戏人间’还瞒得过我吗?”原来张果看了五十三人形貌,举止,施展神功,化身万千,你看是五十四人,下去就只能看到五十三人,总有一人被重复,就是人面对面站着,也有出入,围个圈子也看不出多了谁,少了谁。姚笑颜道:“这家伙三步一变,五步一改,呼吸间变化数人,人人都效仿得活了,除非将五十三人都打倒,才能将他擒下。”姚新花道:“那叫大家伙都跪下,张果必不肯跪,当下识破。”“都是自家兄弟,如何能折辱过甚?”下面伴当听见,高呼道:“大小姐,我等愿为您效死。”说话间,呼啦朝跪倒一片,只见队尾站立一人,短打扮,高帽压头,姚新花纵身一跃,要打落他斗帽,哪知那人退了一步,堪堪躲过这一手,只听有人高呼,“张果在此。“&bp;只见四面都有一人,短衣高帽,众人齐齐动手,顷刻将四人拿住,哪知到手才知都是衣服架子,哪有肉身,回转头,便看到张果笑盈盈站在廊下,一指日头,原来午时三刻已到,终是张果胜了。
却说李胜北离了京都,急于回山,施展神行法,一路无话,旬日赶到崆峒山。这一回与众不同,平日熟知的地方,现在看来,更是多有道理,不觉痴了。早有守山童子报到山上,说二教主在空同洞外,却不进来,已然出仙,往来人看,都以白痴。李逸安闻言大喜,唤过众人吩咐,万不可打扰于他,一切随缘。秘魔岩长老问道,李逸安笑曰:“此为悟道,我儿脱枪成拳,时日虽短,但我崆峒大教,积累甚深,终于开窍,这一悟,恐能成就混元道果,为同辈第一人乎。空洞空洞,空空洞洞,清净自然。”&bp;李胜北这一番悟道,厚积薄发,就和社多次演武讲道,观天下英雄好汉,研各门各派高招绝技,悟崆峒五行相生相克。三日之后,大笑一声,跨步穿过空同洞,出洞大声叫道:“青牛鞍侧老君教,七十二景酿奇招。红花白藕三教合,有道随缘乐九霄。”待见了父辈,也是打躬,并不跪倒,李逸安也不为黜,“我儿悟道,缘何要合并三教。此志不小,汝何恃而为?”“我有无边妙法,无量手段,无限智慧,三教合一,并不在我,在大势尔。”“好,我山中有三十六洞,其一可为‘三教洞’,我儿可在洞中静修。”书不赘述,李胜北三十六天出关,一啸千里,教中都来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