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陛下命他,不许记下那日我在殿里说的话,他不肯,偏要宁死直书!
我笑话他:“你小子,是真的要做齐太公?”
他一身傲骨地回我:“小臣荣幸”
呵,文人的风骨,虚伪又愚蠢。自古成王败寇,哪有败者能青史留名的,真当齐太公那么好当?
我思来想去,越发感觉他这波简直是刘备吃花椒——输麻了,就忍不住对刘孝川开口:
“李景和多的是法子改史书,你这是白白送命。而且被定了背国抗君之罪,可是会被后人唾骂耻笑的,你们文臣不是最重名节了吗?”
刘孝川抬起头,咧咧嘴角,笑的苦涩又坚定:“无所谓,身后浮云而已,谁稀罕?”
他明明带着几十斤的枷锁,脊背却挺的笔直:“君子坦荡者,讲究一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若曲笔篡史、欺世盗名,以小人之态侍上,小臣宁速死!”
我下大狱当日,李景和就像疯了一样地报复我。他把我的公主府抄了,和我沾亲带故的人全都被斩首,甚至还莫名其妙赐死了教过我和大哥的太傅们和其他一众骨干老臣。
虽然我不受魏国臣子们待见,但那些老臣子都是阮芷澧兰,是堪称魏国门面的肱骨重臣,他们背后势力牵扯更是盘根错节,魏国积攒多年人才一朝清零,全都换上了李景和的党羽。
朝中许多直臣因此冒死上书,但被李景和统统罢黜乃至连坐抄斩。
没想到我二哥竟如此恨我,如果不是西凉带队的使者出身陇西崔氏,祖传的舌灿莲花、能说会道,又执意一定要我本人去和亲,坚决不要其他公主,李景和会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我千刀万剐。
在滴水成冰的死牢里,刘孝川隔着牢房的小窗和我悄悄聊天。
我和他说,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贵妃要杀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我二哥要把事情做这么绝。明明皇位就是他的,干嘛要弑父杀弟,勾结外邦背刺北平王府,让魏国元气大伤。
刘孝川看四下的狱卒没有注意到我们,用极低的声音地说:
“似乎是因为,先帝生前欲立幼子为帝。。。”
我一怔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弟弟:“幼子,我最小的那个弟弟?”
刘孝川点了点头:“是。”
我彻底懵了,可刘孝川是负责撰写起居注的近臣,他的话绝对可信。
但是他说的那个幼子才几岁,生母早逝而且出身低微。
也就说那孩子无根无基,既没有权臣辅佐效忠,也没有强有力的母族替他把控大局,立他为帝简直形同虚设,还不如西晋的傻子晋惠帝呢,这不等于让整个魏国乱套吗?
难怪我二皇兄要篡位,直接一步到位,免得幼子登基给其他几个皇子皇叔可乘之机,再生祸端。
“我父皇他为何这样做,立黄口小儿为帝不就是傀儡吗?”我茫然不解,实在想不通我父皇这步棋的用意。
“而且,这和置之身外的北平王府有什么关系!他怕北平王府趁机造反?”
虽然北平王府现在真的造反了,但是完全是被逼到绝路,出于自保活命不得不反。
魏国建国前,我外祖就领兵割据山东,为一方枭雄。所以北平王府无党派营私,不需要忠于任何势力,只忠于自己一手辅佐建立的魏国,唯一和北平王府有牵扯的李景宴也是无心帝位。
在魏国的党派权斗中,北平王府是定海神针一般维持局势稳定的力量。所以二皇兄先前根本没理由如此针对北平王府,以致自斩魏国一臂,动摇国本!
他没有回答,只是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了我一句:“公主觉得先帝待您如何?”
我思考了一会,认真回他:“我虽是大魏最骄横的公主,但我同父皇并不亲厚。”
“父皇并不爱我,我更像是我母后一件活着的遗物,供他时不时缅怀。他一年在私下探望我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他好生待着我,给我最高的殊荣,却不敢来看望我,不敢看着我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和母后越来越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