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懒洋洋地伸直一条腿,斜倚在卡车前车盖上,他漠然睨着车旁戴着一顶皮帽的黑发男孩。
“爹地。”男孩又叫了一声,试着去拽男人靴子上的流苏。
男人略不耐烦地抖了抖腿:“别碰。”
说完,他摘下嘴角的烟,两指一夹,将烟头捻熄。
最后一线烟雾滋起,在男人眼中冉冉飘散与天地之间。
“玩够了?”男人胡乱揉了一把男孩脑袋。
男孩抱着帽子,低呼一声,脸上不知是笑还是窘意,耳朵发红,往后退了几步,站定。
跃下车,男人一指车门:“玩够了那就上车。”说着,他自走到一旁掏出零钱,往街角自动贩售机投了几枚币,滚出一罐提神饮料。
捏着易拉罐,男人大步走回,拎起小鬼后衣领,将他抛进副驾驶座,自己绕到另一侧,开门,上车,呼出一口气。
侧过头,男人深邃的眼睛被远远明灭的灯光照着,仿佛万千星云在眼底缓缓流转。
“回家?”
男孩咧了嘴笑,竖起大拇指。
男人也笑,竖起大拇指,与小小的手指摁在一处。
“回家。”
蓝色的卡车,于天将明之际发动,发动机发出低低的咆哮,如同老迈而脾气暴躁的兽,愤怒地长长嘶吼,扯碎黎明时分潮湿的空气,驶向远方天际亮起的那抹曙光。
车斗里堆着干草垛,许久,草垛动了动,探出一双细白的手臂。
女人撑着身子抬头,望着身后逐渐变小远去的城邦,她眼中不安之色褪去,扭过头,迎向初升太阳而去的卡车,正朝着辽阔无垠的原野奔驰。
她反手搂着背包,探进去摸到忠实可靠的莱卡相机,倒入松软干燥的干草垛里,乔珊荃闭上眼睛。
思绪飘回数日前。
二月。
纽约。
时代广场川流不息的车流与行人来往交汇,霓虹闪烁,巨大的led屏幕上,亮起的画面是鱼贯而出的模特。
他们皮肤苍白,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浓重的眼妆掩盖不住他们犀利的视线,招摇的华丽衣饰,将人们带到遥远的异国,遐思徜徉,辗转往复。
漫天鹅毛大雪飘落,整座城市为白雪覆盖。
道路结冰,闪烁着细碎的光。
时代广场一侧,工人正忙碌着搭建长长的甬道与舞台。
第五大道某栋大厦,工作室外,无数模特抱着自己的履历,等待着。他们精致的脸上写着忐忑与迷茫,安静变得格外漫长。
繁华的时尚都市,正即将上演最盛大的演出。
各大品牌将在这里展示秋冬季最新设计。
这里是吸引了全世界目光的舞台,亦是,不见鲜血,不见硝烟,将厮杀藏在优雅面具底下的——斗兽场。
“下一位。”
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
门内空出四尺见方的空地,周围堆满各色布料与衣物架子。
一张桌子,桌后坐了一人。
深吸一口气,男子躬身行礼,正要介绍自己。
“脱。”
只有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