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曲里。
夜幕笼罩,在闾门内侧的里宿中,有两個人影聚于此处。
“张君,我已经联络好了五十余人,他们都曾经被秦法处罚或者被秦人欺辱,对暴秦早有不满。吾等接下来可找准时机,在城中四处放火引发混乱,趁机夺取城门。武臣自言与陈胜有故,想来已将此事告知陈胜,有义军在外策应,内外夹攻,如此则陈县可破。”
昏暗的烛火下,陈馀低声说着,声音隐含兴奋。
张耳坐在对侧,一只手抚动颌下须髯,另一只手则轻轻敲击在旁边的木墙上,眉宇间并无欣喜,反而带有凝重之色。
“阿馀,今日你可发现城中有些不对劲?”
陈馀年岁比张耳小得多,以父事之,故而张耳对他的称呼多带亲昵。
他听到张耳此言,皱眉道:“张君所言何事?”
“我看郡府下令将城中的秦人集合起来另立一军,放弃了对吾等楚人的监视。这有些不寻常,难道他们就不怕吾等起事吗?”张耳面带疑惑。
陈县楚人之所以没有像铚县、苦县等地一样响应城外义军,正是因为城中秦人的存在。这些秦人全副武装,分驻各里,严密监视着楚人黔首。一旦有人露出起事的苗头,这些秦人兵卒就能及时发现,并前往镇压。
前段时间,就有几个躁动的楚人豪杰被杀,并有家族被诛灭,使得城内楚人噤若寒蝉,不敢轻举妄动。
可以说这些秦人就是确保陈县内部不乱的决定性力量,如今郡府将这些秦人抽调起来,几乎是放弃了对楚人的监视。
这种反常的行为,让张耳百思不得其解。
陈馀一怔,笑道:“张君担心的是这个呀。以我之见多半是城头战事吃紧,城外义军足有数万人,这连续两日的猛攻下来,城内抵挡不住,抽调秦人支援也是正常。如今郡府调秦人为军,放弃了对城中管控,正是吾等起事的好机会,张君该高兴才是,无需疑虑。”
“阿馀终究年轻了些。”
张耳摇头道:“昔日我为外黄令,曾领兵抵挡过秦人攻城,知道守城远比攻城容易。这两日战事,你别看外面义军攻势猛烈,实际上城中损失远小于城外。之前郡府征兵四五千,这两日的死伤不可能超过一千,尚未到动用这支秦卒的时候。所以我怀疑郡府将秦卒收拢,是为了……”
钓鱼。
张耳没有说完,陈馀已明白过来。
他打了个寒颤,问道:“张君是说郡府故意将秦人抽调走,就是为了引诱吾等起事,然后再一网打尽?”
“然也。秦人狡诈,此事不得不防。吾等此时万不可轻举妄动。应该再多等几日,等到城中防守吃力,真正动用那支秦卒上城守卫的时候,才是吾等举义的时机。”张耳低语:“吾等在此隐姓埋名等了十多年,也不差这几日。”
事出反常,必有问题。
十几年的躲藏生涯,早已让张耳变得谨慎持重。
……
陈县深处,舒氏府宅。
郡司马舒勋与一双儿女聚在密室中。
舒欣当先开口道:“算算时间,母亲与弟弟已抵达项县,彼处有吾舒氏姻亲护佑,定无大碍,父亲无需忧虑。”
“那就好。”
舒勋点了点头。
对一个有着古老传承的家族来说,鸡蛋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