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阿暖在这个时候醒来,他该……如何自处?
司季夏紧张到了极点,也不安到了极点,他只觉自己的脑子此刻乱如胡搅的麻绳,如何解都解不开,让他根本理不出任何思绪,不知自己位于何处,冬暖故又为何躺在他身侧,与他……同床共枕。
同床共枕?当这个词从司季夏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吓住的是他自己,他本就处在身心极度紧张的状态中,这下紧张得不是全身僵直,而是左臂在轻轻打着颤。
冬暖故睡着睡着,忽然觉得有些难受,热得紧,使得她又动了动身子,然这一回无论她怎么找似乎都找不着能让她觉得舒服的姿势,只觉愈来愈热,热得她慢慢睁开了眼。
与司季夏一般,冬暖故在睁开眼的一瞬间想到不是任何人任何事,而是最牵扯着她的心的司季夏。
只不过,她不是司季夏,她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惊惶与不安,是以在她睁开眼的下一刻她紧张地唤出了声:“平安!?”
与此同时,冬暖故坐起了身,紧接着便是伸手去试司季夏额头的温度,滚烫到吓人,并且还带着黏手的汗意,冬暖故的心一抖,伸手到枕边摸索着棉巾却没有摸索到,而后才想起可能埋在被子下了,便又将手收回被子下去摸索。
冬暖故的手收回被子下时未防凉意灌进被子里手自然会碰到司季夏的身子,而当她的手才堪堪碰到司季夏的左肩时,竟发现他的左肩在微微发着颤,冬暖故心一惊,顺着他的左肩往下轻轻抓住他的左手,发现他便是连五指都在轻颤着,手心湿黏黏的,明显是又出汗了。
黑暗里冬暖故看不见司季夏的脸,只倏地将他的手紧紧一握,不安地兀自喃喃道:“平安你怎么了,是觉得冷还是觉得热?”
她明明已经把他身上冒出的冷汗全都擦干了,怎么现下他又突然出了汗!?
冬暖故没想过能在这个时候听到司季夏的回应,也不打算这么摸索着找出她睡着时还捏着手里而此刻不见了的棉巾,她要点灯,她要看看他的情况。
冬暖故的眉心紧拧着,心也紧拧着,她觉得自己的双手都有些颤抖,掀开被子下床去点灯之前先是在黑暗里捧住司季夏的脸颊,深俯下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温柔道:“我只是下床点灯,马上回来。”
她还记得她睡着之前司季夏紧环着她的腰不放,担心他会还像之前那般担忧她会离开他,也不管他是否听得见,便已先出声安抚他。
而就在冬暖故重新直起身子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去时,一只粗糙却又滚烫且还带着些颤抖的大手在黑暗里胡乱地抓上了她的手臂,伴随着紧张的声音低低响起,“阿暖不要点灯!”
他现在身上没有穿衣裳,他不要她看到他的右肩,他不想她再一次看到他丑陋的模样,如今的他已不在意任何人看到他缺了一条胳膊时的震惊与嫌恶,可却独独除了她。
在她面前,他没有办法不介意不在意他的残缺,就算她从未表现出对他的嫌恶。
可他……还是害怕,他如今这样的右肩,便是他自己都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接受得了,更何况是她呢?
司季夏紧张地说完话后立刻如做了什么错事一般立刻松开手。
冬暖故则是愣住了,正抓着被子的手猛地一颤,怔了少顷才回过神,没有将被子掀开下床去,而是微微转过头看向司季夏的方向,尽管她的心在颤跳不已,她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和道:“平安你醒了?”
司季夏没有应声,抑或说他不敢应声,而是拉开与冬暖故的距离,往床榻的里侧移动着身子。
被子下,他的左手紧紧地抓捏着他的右肩。
冬暖故感觉得到被子在动,紧拧的眉心未舒,而是又问道:“可还觉得哪儿不适?头可觉得涨疼?身子可觉冷还是热?”
“我……”老半晌,才听得司季夏的声音如闷在被子里般,低低沉沉道,“我没事,阿暖……不必担心。”
司季夏的脑子依旧乱哄哄的,他依旧想不起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冬暖故如此担心。
感觉到司季夏一直在往床榻里侧挪动,冬暖故不能相信他说的话,于是便伸手想要将他拦住,可当她的手隔着被子才轻轻碰到他的右肩时,司季夏受了极大的惊吓般竟是一瞬间便滚到了床榻最里侧,因为床榻是倚墙而置,还能听到他的背部重重撞到墙壁而发出的沉闷声响。
“阿暖不要碰我。”司季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害怕冬暖故的触碰。
因为害怕冬暖故的触碰,司季夏在挪开身子时很是想用盖在身上的被子裹住自己丑陋的身子,可他怕冬暖故会凉着,他选择自己离开那还有些她的温暖的被子。
冬暖故手还维持着正碰上司季夏右肩的动作,少顷才垂了下来,把手收回被子里,而后重新躺下身,不言一语。
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司季夏紧捂着自己的右肩,面朝里又微微蜷起了身子。
冬暖故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才开始慢慢朝司季夏挪去,司季夏退无可退藏无可藏,感觉到冬暖故在慢慢靠近,他下意识地就是想从这张床榻上逃开,可还未待他坐起身,他的身子便被温暖的被子一盖,冬暖故从他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司季夏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将冬暖故紧箍在他胸前的手臂挣开,奈何冬暖故将他搂得极紧,紧得连指甲都抠进了他的左肩内,身子更是紧紧贴在他背后,根本让他挣开不得,倘他执意要挣开的话,只会伤了她。
他不忍,也不舍,是以即便此刻他整个身子都紧绷着颤抖着,他还是没有将冬暖故推开。
“平安,我害怕。”冬暖故将脸贴在司季夏背上,出口的,竟是一句带着微颤的“我害怕”,令司季夏的身子如被锋针突然蛰了一般,猛地一抖。
冬暖故只将自己的手臂用力收紧,微微闭起了眼,“我害怕你一睡不醒。”
前世的她是从不会害怕惶恐的人,而这一世自遇到他后,她知道了什么叫不安什么叫害怕,在听到老大夫说他随时都有可能不再醒来时到此刻,她深深地尝到了害怕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