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长安并满秋过来,见十安在这儿睡下了,只笑笑也未曾多说什么。将花架上的兰草换成一盆白海棠,满秋斜着那双眼睛望向隔间的十安,在花上洒了些水,一边道:“少爷让你睡在书房,如今太阳都要出来了,可别睡了,仔细睡得头疼。”
十安正在穿衣服,一身草青色的长衫,系着腰带,她编完头发出来,满秋正把从落地隔断门那儿拉下来的帘子统统系好,挂在镀银的帘勾上。
那一张脸淡敷了脂粉,似芙蓉娇艳。人穿了藕荷色暗花交领长衫,外添一件月白素纱的褙子,绣着蝶恋花的挑线裙子遮住脚,行走间步履端方,神色冷淡,像极了昨日那爱理不理的样子。
十安朝她福一福身,规规矩矩道:“知道了。”
地上的影子瘦长,爬到了她的鞋面上。
“既然知道了,我明儿来再见你如此,你便去面壁罢。咱们国公府可断没你这样的丫鬟。起的比主子还要晚。”满秋道,将她打量一遍问道,“长安的衣裳不合你的身吗?怎么还是穿的如此寒酸。”
十安解释道:“昨儿我过来后下了大雨,半夜去取衣服时罩房的门叫人关上了,大半夜想她二人大约已经睡了,便就这般回来,我回去马上换一身。”
她说罢抬眼,撞见满秋剜她的那一眼,顿时一愣,想她这好端端怕不是眼睛出了问题。
满秋移开视线,长安这时走过来,对着长安笑道:“少爷今儿去族学,我和满秋今儿要过去给少爷送茶水,你将书房收拾干净就可以了。”
这是个轻松差事。
……
她拿着鸡毛掸子,雨过天晴之后温暖往上蹿,扫了一书架的书后十安伸了个腰,这才往后罩房走。
一晚上都没住到,去时又是将近午时,三个人迎面相撞。
此时十安站定,先打声招呼:“吃饭了吗?”
她手在背后抓着自己的发尾,雨晴见她都蹿到书房去了,心想她本事是大。府里重规矩,三少爷为人也是真偏心,刚入府便要破例。带了个什么玩意儿进府,跟她们竟还划了道分水线,都是做下人的,凭什么她就是特殊的。
她面上笑了笑道:“吃了,因着十安你如今住书房跟咱们不在一块了,我和书青便吃完了再回来,你若是饿了便自己去厨房罢。”
说罢她给十安指了个方向:“从这里往前走到东面一转,往前再往西面走,最后看到一颗梧桐树那就到了。”
十安问了东在哪里。
书青噗呲一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日后在国公府怕是要迷路。”
可十安揣着袖子,说话声不及从前的童声,稍稍低了些,温软的似是从枝叶间拂过的春风。
比起她木讷的表情,声音要更让人喜欢。
“从前都是分左右,这就不清楚,其实你们说左右我也就懂了。”
十安心里清清楚楚,书青八成是看不起她,但是这般就有些拙劣了。
雨晴便换了个说法,她拉着书青的手,微微笑道:“到时候去了就报咱们院的名字,每个院都有份例,可千万别饿着。”
她拍拍十安,又关心道:“你这身子瞧起来略显单薄,千万不要学着那些小姐一样弱柳扶风,要不然当真是得不偿失。也要记得,千万别挑食。”
可十安一个丫鬟,天可怜见的真没这样的心思。
书青阴阳怪气:“也不知道大家伙儿都是怎么想的,风一吹就倒,小姐们有丫鬟伺候,丫鬟有个鬼伺候,白白惹人厌。干不了活摆小姐的谱。”
“我从不节食。”十安只当自己听不懂,说罢,低头也看了看,而后满意道,“你们别看我瘦,这虽是天生的,可风还真吹不跑我。我还能背一麻袋面粉从县城到乡下去,并非你们看的这么弱。”
“那就是精壮了。”雨晴掩嘴,圆圆的脸蛋有几分讨喜,她道,“我倒羡慕这样的。”
十安讶然,显然是被这个词刺激到了。她捏了捏自己的腰,忍了忍,没说自己这样的只是瘦豆芽,若论起来那该是三少爷。
且她这么些力气多是干活练出来的,于是反手也拍拍雨晴,笑着安慰她:“你多干些活便能和我一样,你这身上的肉这儿都是松的,练练就紧实了。”
雨晴:“……”
见鬼玩意儿。
“好了,说这么多你定然饿了,快去罢。”雨晴吸了口气,笑意开始减褪。
廊前的花草上镀了日光,余光中成了十安裙摆的点缀,落在她背后的两个人忍不住骂她:“真傻还是假傻,还一本正经的,装给鬼看呢。”
她自然听不见这些,西风苑到厨房那里七拐八绕的,等去了各房提着食盒的丫鬟已经走光,余下的差不多都是穿着青衣的三等丫鬟,或站或蹲在檐下匆匆吃饭。
过来显然已经过了饭点,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年节十安来过,彼时剩菜多的吃不完,下人再吃不完就倒掉。
她走进去找碗打饭,几个木桶都快见底,厨房里管事的妈妈姓赵,早就坐在躺椅上面眯眼睛了。见她一个人过来,穿着跟旁的三等不一样,就按捺着不耐烦走过去道:“姑娘这是来晚了,不打紧。”
“不知姑娘是哪个院子里的,从前倒是没见过呢?”说起这个,赵妈妈咦了一声,问,“是三少爷院子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