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国重事,自然只有陛下才有权力处决。
前面定下了基调,后面就要提具体的难处了。韩源之管着六部,当下只略一思量,就道,“户部那边倒是可以暂时先从别处挪出一笔钱来操办此事,只是库中的粮食不多了,只怕应付不上。”
眼看就要到收夏粮的时候了,在民间,这个时间段被叫做“青黄不接”,就算国库不用担心接不上,也实在没剩多少存粮。
可是救灾,发钱是没有用的,粮食才是百姓所需。
侍中谭涓眸光一闪,立刻道,“各地的常平仓,陛下也是知道的,因为损耗严重,难以维持,所以常年都装不满,多半只有五成左右,只怕也不够用。”
这个事情,下面上奏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开始设置常平仓,就是为了应付灾年,用来平抑粮价,避免那些商人们囤积居奇。可是仓库的管理十分麻烦,损耗也十分严重,一度达到三成左右。而每年卖陈粮买新粮,是填不上这个窟窿的,只能官府出钱去补。
但是官府的每一笔钱,那都是有固定去处的,许多下级的县衙府衙,还欠着朝廷不少钱粮呢,哪有余裕去填窟窿?所以下头也是怨声载道,不止一次上书希望朝廷想个法子。但朝中重臣虽然个个都是国之栋梁,也是解决不了这种麻烦的,而这常平仓,又不能不设,就只能拖着。
上头不给准话,下头的人也不会那么实在,所以常平仓的储量从十成减到七成,七成减到五成,有些地方甚至只有三成了。
这还是因为每年收税都能收上来一大批粮食,不然只会更少。
所以现在真的受灾了,还是没有粮食。
好在桓衍反应很快,皱眉思量片刻,便道,“那些商人手里肯定有粮食,就让他们来出!”
“这……”三位大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都不敢接话。
别人真金白银花钱收上来的粮食,肯定不能白要。但若说是给钱买,户部的钱还真不够用的。而且这些商人平时囤积粮食,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翻上几倍,大赚特赚,什么好处都没有就把粮食卖给朝廷,说不准还要被压价,谁会乐意?
就算是朝廷,也没有强征他人财产的道理。
桓衍也看得出来他们的顾虑,哼了一声,扬声叫桓安进来,“之前不是让江南的商人运粮食到边关,换取盐铁茶券吗?暂且将这部分粮食匀过来,送到灾区去。”
“陛下,万万不可啊!”中书令赵宠吓了一跳,连忙大声阻止,“边关抵御外敌,乃是我大魏的屏障。将士们都等着钱粮,若是挪作他用,吃不饱饭,怎么能抵御得住外敌入侵?”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外敌入侵?”桓衍不快道,“异族都是秋收之后,南下劫掠,不会这个时候来。如今全国各地都收了灾,自当全国上下一同努力、共克时艰!朕又不是要削减军费,只是暂时挪用,将来再补上便是!就这几个月节省一下,难道就过不下去了?”
赵宠听到他这番话,脸上的表情一时精彩极了。
什么叫“就这几个月节省一下”?这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帝王才说得出来的话啊!殊不知民间多少人家,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要不然,怎么年年都有“青黄不接”闹饥荒的时候?
至于边关将士,那就更不必说了。他们是脱产的正规军,粮食全靠朝廷供给。日常操练任务又很重,必须要吃饱才行。那是抵御异族铁骑的精锐将士,要是个个勒紧裤腰带,饿得面黄肌瘦,敌人来了连武器都拿不动,那还打什么?
顿了顿,赵宠才道,“全都截下来只怕不行,暂且截留一半救灾吧。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多运一些粮食。若他们那里拿不出更多,那就允许其他商人用粮食换盐铁茶券。”
另外两人也附和了一番。桓衍便摆手道,“既然定下了章程,三位卿家就先去忙吧。”
三人告辞之后,不多时,因为下雨而安静下来的各个衙门便都忙碌了起来。好在救灾的事常有,所以大家按照规矩来办事,倒也算忙而不乱。
然而没等所有人松上一口气,去江南传旨的使者很快送回来一个消息:江南也遭了洪灾,比别处更严重!
这位使者刚进江南境内就发现不对劲,一番访查,便得出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此时他甚至还未深入江南腹地,也没有见到那几位大商人。但他不敢继续往前走,索性先加急将消息送回来,等待皇帝圣裁。
据他所说,江南的情形其实有些复杂。今年年初,桓衍通过了一项政令,取消了先帝当年对江南的种种限制,不但不再限制商人以粮食换购盐铁茶券的数量,也不再限制江南百姓在地里种什么。
于是一夕之间,江南八成的土地上都种上了桑苗,只有最守旧的那些百姓,才坚持继续种粮食。
所以,明明按理说江南的粮食早熟,一年可以收割两次,这会儿应该可以收第一波了。但实际上收上来的粮食寥寥可数,导致本地的粮价都涨得不像样子。
好在没多久,就有商人放出粮食来。虽然粮价还是高,但是大部分百姓咬咬牙也买得起。
再说,现在家家户户都在种桑养蚕,等布织好了卖出去,还是比种地要赚的。谁料这个月,突然就遭了水患。江南临海,水患可不像是北方这种程度,那是街上的水都能淹到一人多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