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安顿好驴车,老徐头和化佛各自离去,院子?里静下来,我才察觉隔壁欢声笑语很是热闹。叫莲心?搬来凳子?,刚上去,便听她提醒道?:“大人,雷家主母来了,带着很多仆役婢女,现在那院子?全是人,你小心?叫她们看到。”啊?他母亲来了!那他还不回家?!“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知道?的?”我赶紧猫下腰,往下跳。莲心?扶了我一把,“前天?来的,昨日雷家老夫人派人给左邻右舍送了些江西特产,你回来就睡,早上走得又忙,我没找到机会?给你说。”“是谭婆婆送来的吗?你有没有问她,老夫人来干什么的?”怎么把亲儿子?吓得不敢回家了呢。莲心?嘟嘴道?:“还能干什么,来张罗雷公子?的婚事呗!听说老夫人本就是京城人士,在这里有很多老相?识,这两日不是出门?会?友,便是在家里待客。她还让雷公子?告了假,陪她一起走亲访友,想必趁机相?看了不少闺阁小姐。她那些旧友也带着自家小姐来做客,你听,到现在还有没走的。”我愣了愣,忽然被怅然若失的空虚感淹没。这老太太作风太强势了吧。居生?和她这个多年未见的亲娘都不熟,为什么那么着急拉他去相?亲呢!“谭婆婆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走?”莲心?叹口气道?:“好像不走了。她这次来,把小女儿和家里用得惯的人全带来了。哦,还带着一个正当年华的侄女儿。那位白?小姐缠雷公子?缠得很紧,看那架势,估计已?经得了老夫人首允,要给雷公子?做妾。”……妻妾都安排上了……怪不得居生?要躲着……他刚才,是想向我求助吗?可?这回,我怎么帮他?那是他母亲和表妹,我有天?大的能耐,也没法把她们赶走啊!不对!呆愣愣站了一会?儿,我猛然想到,起码我可?以让他来这里歇一会?儿的!我立即打开大门?冲到门?外,可?他的身影却不见了。回到院子?,我赶紧爬上凳子?,趴在墙头上看。书房的灯亮着。映在窗子?上的倒影,除他之外,还多了个还纤细的倩影。那道?倩影正趴在案上,似乎正与?他说话。这姑娘是个社牛吧……我观察了好一会?儿,居生?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一动?不动?,而她手舞足蹈,好像一直没停下……代入居生?一下,我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了……没过两分钟,居生?终于?忍无可?忍,开始敲木鱼。梆梆梆,对我而言如丝竹管弦之音一般悦耳的敲击声,令那个姑娘落荒而逃。不一会?儿,隔壁院子?就完全安静下来。我也终于?替他暂时舒了口气。1715年6月17日康熙五十四年五月初四晴从早上六点开始,隔壁就喧嚣起来。停在雷家门?口的车娇,比居生?刚还俗那会?儿还多,窄小的巷子?被堵得水泄不通,以至于?我的驴车根本推不出去。正在门?口僵持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忽然从雷家走出来,热络地呼唤我:“秋大人请留步。”他朝我拜了拜,笑道?:“老夫姓胡,是康熙四十九年的秀才,按律可?以不跪,请大人原谅则个。”“胡爷不必可?气。”我看向他来时的方向,只见门?内丫鬟仆来去匆匆,整个雷府一派忙碌景象,充斥着居生?不喜的嘈杂热闹。他今天?是去上班了,还是被迫留下社交?这位胡爷自称是雷府的管家,客气道?:“我家老夫人久居江西,前几?日刚回京,这两日会?友频繁,多有叨扰,不便之处还请大人见谅。”“人之常情,可?以理解。邻里之间,无需客气。”我笑着周旋,心?里想,如此纷乱的情况下,还能照顾到隔壁邻居,看来这老夫人并非深闺妇人,是个场面人。果然,胡管家接着便道?:“我家老夫人姓白?,娘家是雍王府的汉军包衣,兄长白?威现任江西布政使。我家老爷去世之后?,夫人代管雷家族务多年,一直没有断了和京中亲友的来往,早就听说朝廷封了一位前殿女官,景仰得很,从路上就念叨着一定要想方设法结识,没想到竟是邻居!这真是天?大的惊喜,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可?否允许老夫人登门?拜访?”这胡管家不愧是个秀才,话说的很有艺术。先点明老夫人的身份,再把我捧的高高的,我若见呢,不能自持官员身份对她不敬。若不见呢,就很不识抬举。再者,三言两语就把她的行事风格刻画得很清楚:雷厉风行,强势霸气,而且精力旺盛得令人咂舌。从江西进京,一千多公里,至少要奔波五六天?,就是青壮年也得休息几?天?,她居然一歇都不歇的。不仅从容应付八方来客,还主动?出击结识新人,真不愧是掌家的女强人。更让我感慨的是,这个世界好奇妙啊,居生?和雍亲王居然还有这层关?系。他家是皇家建筑商,舅舅又是主管一省财政的从二品高官,怪不得老夫人一散布招亲的风声,各路人马就蜂拥而至。但?她为什么想见我呢?我虽然有点名气,但?手中无权也无钱,而且得罪人不少。与?我结交没什么好处。我脑中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场景:“这里是三万两银子?,请离我儿子?远点。”“大人?”胡管家将我从幻境中叫醒。我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连忙道?:“怎敢劳烦老夫人屈尊降贵来见我!她想见,我随时都可?以上门?拜访。”“没想到咱们大清第一位女官竟如此谦恭!”胡管家笑呵呵掏出一张请柬:“老夫人明日在家中设宴,恭请秋大人赏光。”我双手接过,心?虚地笑笑:“一定准时到。”他指挥着下人将宾客的马车轿子?挪开,好让我的驴车顺利出去。才出了胡同,又和贝勒府的马车狭路相?逢。佳舒掀开帘子?从窗子?里对我做了个鬼脸,洋洋得意道?:“秋童,就算你近水楼台又怎样,雷家老夫人和敏秀姐姐的姨妈是手帕交,老夫人看中了敏秀,过几?日就要下聘求娶了!”这么快?!哪有这么盲婚哑嫁的!我心?里咯噔一声,烦躁地怼了她一句:“又不是你嫁他,你得意什么?”她喜滋滋的表情顿时一垮,但?很快又强硬起来:“反正比你嫁他好!敏秀姐姐身份尊贵温柔大方,和居生?最般配了!”敏秀是十贝勒的嫡女,十贝勒出身高贵,母族实力仅次于?前太子?。而敏秀的母亲赫舍里氏,是孝诚仁皇后?的侄女,镶黄旗佐领常海的女儿。亦是清廷数一数二的显赫人家。她嫁给居生?,其实是雷家高攀的。要不是居生?个人魅力大,凭雷家的地位,哪怕雷老夫人再长袖善舞,也不可?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妇。所以雷家着急下聘,也是有可?能的。我心?情无比低落,不再搭理佳舒,让老徐头赶紧催动?驴子?狂奔而去。一整日心?不在焉。晚上回到家,我打着灯笼在门?口转了一大圈,却并未看到居生?身影。爬上墙头一看,书房也没有亮灯。他去哪儿了呢?要是昨天?我和他说句话就好了。1715年6月18日康熙五十四年五月初五晴一夜辗转无眠,天?光微亮才睡过去。这时代没有闹钟,等我一觉醒来,外面已?经艳阳高照。再一看表,竟然已?经十一点半!雷夫人的宴席就设在中午!我赶紧爬起来洗漱梳妆。收拾到一半,忽然发现家里出奇的安静。莲心?呢?我偶尔会?睡懒觉,但?从没起这么晚,因为莲心?会?在适当的时候叫我起来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