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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页(第1页)

“呸,那俩废物就别提了!一个多月了,秋大人不仅没好,还?越来越迷糊,可不得多换几个,才知道谁有真?本事!”被堵回去地小丫头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教?你多少回了,要说话就说清楚,不说就闭紧嘴!嗡嗡嗡,像个苍蝇,真?讨人厌!再不改,别在我跟前伺候了!”这火爆脾气可够强势的……我躺着都觉得备受压迫。小丫头被她呵斥得越发瓮声?瓮气:“岳夫人说十四爷打了胜仗,很快就要回来了。”床边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俯身激动地说:“秋大人,你听到了吗?十四爷打了胜仗,要回来了!有了军功,他就能保那八个旗兵不死?了!”哎,她是?懂我的。堂审结束后,我陷入昏迷,被抬出刑部。由于案件还?没彻底厘清,我的出租屋不能解封,所以无处可去。本来叶兰已准备好了安置我的地方,可十四贝勒府竟然也派人来接我——高忠和?阿克敦为?我劫狱,风雨血腥席卷了整个京城。现在人人都晓得,十四爷把我放在心尖尖上,再度默认我是?他的人。于是?完颜福晋被舆论高高架起,不得不拿出主母的贤惠和?度量,帮十四照顾我。一方面是?照顾,另一方面也是?看管。她怕万一流落别家,再来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邻居’,贝勒府的脸可就真?丢尽了。幸亏叶兰知道我绝不肯回贝勒府,强势把我带走。她和?姐妹会的成员商量再三,最?终将?我交给了晋银票号的女东家——陈付氏。陈付氏原名付怀兰,是?一位陈姓山西盐商的遗孀。十六岁嫁人,十八岁守寡,无儿无女,被宗亲霸占家产,携寡婆婆和?丈夫的一堆小妾来京另起炉灶,十几年?经?营下去,现在已成了赫赫有名的晋商。她名下房产众多,找一处幽静之所安置我不难。最?初我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醒来像没事儿人一样,去步兵统领衙门看了高忠和?阿克敦他们?,与?姐妹会成员见了面,拜谢过九贝勒,去广和?戏院看了最?终彩排,和?白晋商定了给慈善基金会挂牌的时间,参加基金会会员们?组织的饭局……所有节奏和?入狱前一样紧凑,好像这件事轻轻松松就揭过去了。没想到从第三天开始,状态忽然急转直下。那天一早,内务府派人接我去畅春园领赏——洗清冤屈后,为?了安抚我,也为?了安抚受惊的百官,皇帝赏赐给我一件黄马褂。黄马褂,顾名思义,就是?明黄色的马褂。明黄色只有皇帝能用,所以赏赐用黄,代表皇帝的盛宠,是?极大的荣耀。一般只有四类人可以穿。第一类是?皇帝跟前的贴身侍卫,他们?穿的黄马褂属于工作服,被称为?“职任马褂”。只有当值时可以穿。第二类是?皇帝在打猎期间赏赐给表现优异者的,被称为?“行?围褂”,只能在伴随皇帝围猎期间才能穿,在其他任何场合穿都属于违禁。第三类黄马褂是?赏给使臣的,领职前去外国谈判及互通友好的使臣们?,会穿着黄马褂出国,相当于一种代表朝廷的正装,是?国家的象征。第四类是?行?军功论赏赐的时候,皇帝特赐给有军功的将?军们?的。我这种属于无功获赏,大清入关?七十多年?都没几例。既属于特事特例,又在情理之中。大臣们?艳羡不已,却都没法嫉妒。按规矩,获赏后必需骑马绕紫禁城一圈以彰显皇恩浩荡。当初我进刑部大狱,是?带枷过市,尊严丧尽。这一次,皇上特旨,让我穿着黄马褂,骑着高头大马,绕紫禁城一圈后,再重?走当时入狱的路径,还?诏令原刑部侍郎杜斌和?直隶司李达为?我牵马。他们?一个被连降三级,调往大理寺,一个直接贬出京城,去河南当县令。但对他们?这种爱面子胜过性命的文官来说,给我牵马的屈辱,远远大于贬官。两个人呼天抢地,要以死?明志。要在往常,朝中肯定有人为?他们?说情,但经?过这件事儿之后,刑部的风评很差,甚至有人把他们?和?人人畏惧的锦衣卫酷吏相提并论。更何况,刑部自查还?出结果呢,谁知道后面会揪出多少案子。是?以人人自危,就默默看着他们?作秀。他俩干巴巴哭了一会儿,讪讪举起袖子遮脸,不情不愿地牵了马来接我。当时我还?笑着提醒了一句:“要是?马惊了,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俩做了手脚。”他们?的脸黑成了锅底,怒骂我:“小人得志。”“哼,奸臣落马!”我们?一路走一路互骂,骂着骂着我就哭了。我骂不过他们?!不愧是?写?八股的人,文采是?真?的好啊,骂人不带脏字,海量词汇可以说一天而不重?复!老百姓夹道助威,对两个牵马官儿指点谩骂。穿着黄马褂的我,本该春风得意,威风八面,却不受控制地一直流泪。之后就陷入彻底的抑郁。我分明赢了官司,赢了民心,却觉得自己失去了全世界。我陷入一个死?胡同里走不出来:赢的是?我吗?是?国法正义吗?不,赢的是?权力。倘若没有高忠、阿克敦以死?相护,没有八爷基于利益袒护,没有雍亲王破釜沉舟般力挽狂澜,我根本逃不出这个巨大的阴谋。我失去的是?对这个世界的信任。人人都是?权术的棋子。法理规则,根本保护不了人权!如果不依附权力,做再多利国利民的好事也没用。一旦动了别人的蛋糕,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能苟活,别人却不能。有多少像我一样,想为?国为?民出力的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含恨而终?相较而言,被排挤出局的刘珏还?算幸运的!那也是?因为?他有个做娘娘的表姐!做什么都没有意义……这个消极的想法完全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开始闭门谢客,还?患上严重?的厌食症。身体越来越虚弱,慢慢的睡眠时间越来越久,一天之中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太医来看过,结论很明确:这是?情志不舒,气郁失畅导致的郁症,药石无医。只有多与?人交流,抒发出来才能好。于是?叶兰她们?经?常来看我,带给我一些好消息。比如像今天这样的。我是?松了口气,但还?是?睁不开眼?。我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很危险,但就是?无能为?力。其实睡着了也不轻松。三个刑罚不断在梦中重?演,无头女尸也会抱着自己的头质问我为?何虐待她。夜里,我大汗淋漓地从梦靥中挣脱,不知怎的,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翻箱倒柜找出一把剪刀,猛地朝太阳穴扎去——“秋童!”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拦住了它的去路。屋里没点灯,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能从变了调的呼声?和?起伏剧烈的呼吸判断,他刚才很紧张。我恍惚了一下,接着神经?质得笑了下:“王爷,你怎么在这里?我梦游到王府了吗?”他一手捏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掰我的手指,轻声?哄道:“你先?把剪刀给我。”我狗腿地讨好道:“你要它做什么?我能替王爷分忧吗?”他吸了口气,好像是?为?了压抑怒气。我赶紧松开手:“给你给你!你别生气啊,我就是?……”就是?什么……脑子就像生了锈一样,说着说着,思路忽然断了。我呆呆地看着黑暗中他打开门把剪刀扔出去,又回来把我拉到窗前,打开窗户,让夏夜的微风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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