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次得了好处,我会不会迷上这种捷径,渐渐变得丧心病狂?“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下不了狠心,他却不会对?你?手软。从你?掌握了四姑娘的丑闻,他就容不下你?了。再者,这世?上根本没有杯酒释兵权这回?事,宋太祖拿下兵权,靠得是皇权和背后的支持者,而不是那杯酒。你?想夺取点石书局在江南三省的话语权,从一开始就不该抱着友好合作的念头。哪怕顾鹏程是曹頫这样的愣头青,也不会傻乎乎为你?做嫁衣。”道理我都懂。可这场战役是我挑起的,对?他来?说在,属于日子过得好好的,灾祸忽然从天而降。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加害人’的身份。“如果我找九爷……”他不说话。我自己就知道不可能。九爷对?顾鹏程的信任一定远高于我。只要顾鹏程向他陈述商报的威胁,他不仅不会与我合作,还会想方设法?据为己有。顾鹏程必须离开点石书局。一阵响亮的肠鸣声忽然打断了我的思路。‘鸿门宴’上几乎没吃东西,这会儿肠胃开始示威了。“又没好好吃饭?”他轻轻一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盒,打开放道桌面上,“过来?拿。”这个小?插曲对?于已经起了一头冷汗的我来?说,简直就像救命稻草一样。我赶紧从杀人夺产的噩梦中退出来?,忙不迭地走过去。茶叶罐似的小?瓷盒里?盛着几块黑呼呼的风干肉。他把瓷盒往我面前推了推:“这是江宁特产手撕鸭腿,尝尝看,合不合口。”“王爷居然有吃零食的习惯……”我心不在焉地捏了一小?块放在嘴里?,脑海中浮现出他一边严肃办公一边吃零嘴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他一脸期待:“味道如何??”“又咸又辣……”但是很开胃!下意识去摸我竟然像只小麻雀一样,被食物引着,一步步落入他的圈套!这陷阱准备多久了?真是难为他夙夜匪懈,还分?出宝贵的精力琢磨这些小把戏!可惜我们之间的关系今非昔比。“我崇拜王爷,敬仰王爷,需要王爷的教导,所以我不想离王爷太远。王爷曾说,我是知己,更是谋士,是孔明之于刘备,萧何之于刘邦。我当真了。可知己和谋士毕竟都是外人,也不?能离王爷太近。王爷还说,让我收起那些虚伪客套的关心,我也当真?了。我现在恪守本分?,努力找一个,既不?会给?王爷造成困扰,又可以不?失王爷信任的距离。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合适,还请王爷不?吝赐教。我再改。”话说到这份上?,不?可谓不?诚挚,立场也很明确吧?我就任他握着,等他自己放手。可他却把另一只手也放上?来,两手合力,紧紧包着我,“软甲只有贴身穿,哪有穿在外头的!你从?来都是表面恭敬,实际傲慢又霸道!顺着你的时候,你是小绵羊,一旦不?合你意,不?管是刑部酷刑,还是往日恩情,都别想叫你低头!自己只管放狠话,拿刀往人心上?捅,还不?许别人叫疼,更不?许人家躲!这也就罢了,谁叫那人自己熬不?住,心头的伤疤还没长好?,就巴巴地掏出来往你跟前送,多少磋磨活该他自己受着,你不?必改……我看也改不?了!你要改的只有一点:口是心非!”“我没有这个毛病!”他手心的温度像目光一样炙热,烫得我呆不?住,不?得不?强行挣出来。“你有!你心里有我!”他把刚才藏进本子里的纸拿出来,展开给?我看,“就算关心可以虚伪客套,无意识地乱涂乱画呢?只有时时刻刻想着,才会不?由自主地信笔书写?!”……我在钞关数船的时候,在笔记本上?画的小人头,写?的雍和四,他竟然剪下?来保存至今……我当时,应该是因为他头天晚上?扔了我的清凉膏而生气?,默念他的名字骂他来着吧?他怎么自动?忽略了后面的小心眼子,小作?精和画个圈圈诅咒你呢?这怎么解释?!一时的无语,被他当成了默认。“你想要前途,想不?生孩子,还想要什么?既然你也舍不?得离开我,为什么不?能和我说清楚?难道我不?值得你信赖?也不?值得你退让半步?”他身子前倾,竭力向我靠近,言辞恳切,态度真?挚,堪称卑微。但这种沟通方式其实是很强势的,和他处理公事?一样,一旦发现问题就必须解决,不?忽视,不?拖延,不?容情。他抛下?最后的骄傲,把我们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也不?再给?我粉饰太平的空间。今晚,要么我屈服,他得到自己想要的;要么,我把他这颗伤痕累累的心彻底撕碎,从?此我们彻底归于君臣。不?,以他爱憎分?明的个性?,恐怕是陌路还不?如。夜深了,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看守所熬鹰也不?过如此吧?可我还得强打精神,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尽可能把真?心话说得漂亮委婉。“其实我很羡慕年漱玉。我都不?知道,她?怎么那么轻易就被王爷喜欢了?而我,从?第?一次在王爷手底下?做事?,就兢兢业业、殚精竭力,拼命想获得王爷的认可,直到现在,都不?敢懈怠半分?。她?可以坦坦荡荡地留在王爷身边,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恣意地仗着王爷的宠爱发泄不?忿。而我,从?来不?敢妄想成为王爷的身边人。不?是王爷不?值得信赖,也不?是我不?愿意为王爷退步,而是我根本没有退路。王爷对我的偏爱,是因为惜才爱才,要是我退到内院,就一无是处。我既没有家族帮衬,又不?能生孩子,凭什么自保呢?今日我还有点用处,仅仅一个身边人就能羞辱我,挤兑我,他日我成了废物,那些高门贵女和母凭子贵的王妃,对我有不?满,我该如何自处?”委屈是真?委屈,眼泪吧嗒吧嗒掉。“她?不?是……”他急切地绕桌走过来,想要解释。“就算没有她?,还会有别人。”我伸手一挡,接连退了两步,胡乱在脸上?抹了把,恢复冷静:“王府真?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王爷,我也从?不?敢放在心里。作?为谋士,我劝王爷,善待晓玲,把持好?年羹尧。能与?王爷共奋进,就是我天大的福气?了……也请王爷,看在我忠心耿耿、刻苦努力的份上?,给?我一点谋士的尊重。”“秋童……”他满眼的愧疚不?忍,语气?中饱含求饶的意味。从?志在必得的攻城者,变成了手忙脚乱的守垒者。正在这时,门上?响起敲门声,刚果儿低沉的机械音传来:“王爷,急报。”雍亲王回头一喝:“等着!”待他转头看我,我已擦干眼泪,朝他微微一笑?:“王爷,别耽误正事?儿。我会永远追随王爷,王爷教育我的时候还多着呢!”他眉头紧皱,目光沉沉地看了我片刻,最后一叹息,“我没有给?你承诺,就让你一味退让,是我做得不?好?,才让你如此忧心。”他把佛珠从?手上?退下?来,递到我面前,郑重道:“苍天在上?,佛祖为证,只要你不?负我,我若负你天诛地灭。等我回来!”啊……说了半天白费口舌!这哪是佛珠,这是发红的烙铁……我不?想接!可他已经抢先一步,不?由分?说地套在我手上?,还谆谆叮嘱:“达哈布可以持我的令牌调动?总督署的驻军,若有需要,只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