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还能笑着听,慢慢的,脑中?有了画面感,心里堵得难受,恨不得将耳朵塞上。四爷冷声打断她道:“你?从来只活在自己的梦里!”李氏反唇相讥:“你?又何尝不是?!你?自欺欺人的本事忒厉害,竟说?得出你?不欠我这样的话!凭什么我一直活在痛苦中?,你?却早早走出来,和?别?人生孩子,一副恩爱幸福模样?!你?得和?我一样才算对得起我!”她声嘶力竭的质问,让正厅变得鸦雀无声。好似人人都惊呆了,没人觉得这话残忍不公,连四爷自己都没有辩驳。最终是我打破了沉默,“因为他得活着,不能像你?一样消极寻死。”李氏怒吼:“难道没有新欢就不能活吗?!”“当然不是。救命稻草可以有很多种,抓到哪根算哪根。参佛,不就是你?们共同的稻草吗?”救赎他的不是新欢,是佛,是弘历、弘昼两个?新生儿,是他自己,最后才是我。可李氏看不到这些,她只能看到四爷把她扔在苦海自己上岸了。诚然,两个?人一起在苦海里飘着,一个?提前上了岸,没上岸的那?个?会加倍痛苦。可生死相许只能是浪漫期许,放到现实里就是不负责任。两个?人一起在苦海里沉沦,孩子怎么办?父母怎么办?整个?王府上百号人怎么办?人生价值体现在哪里?自己爬不上去就拉着对方往深渊里坠,就公平吗?我不知道弘昀的死到底是谁的责任,这年代孩子夭折率本来就很高,四爷当时就那?么一个?儿子,不可能不当眼珠子护着。四爷的错,不在于独自上岸,而是在上岸后没有把她拉上来。可我知道,有些痛苦真的放不下,有些人,真的爬不出苦海。甚至,越拉她越往下坠。在《海边的曼彻斯特?》这部电影里,男主角的失误导致两个?孩子死亡,他和?妻子都陷入巨大痛苦当中?。他一直在寻死,直到电影末尾,也没有和?自己和?解。好在他妻子慢慢走出了阴影,再次结婚并孕育新生。他们在街头相遇,妻子邀请他抚摸自己的孕肚,流着泪表示已经原谅他,希望他能放下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继续前行。可他做不到。常峥女士也做不到。我们做过很多努力,最终还是失去了她。有些人或许以为爱是万能的,其实根本就不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在这个?场合,我不便为四爷多说?,更没有立场开导她,只能点到为止。不说?也不行,因为她一而再点我,冲我发癫,我要是保持沉默,就成?了替罪羊。李氏看着四爷手腕上的翡翠佛珠,似乎想起那?些在痛苦中?相互扶持的日子,凄然道:“佛救不了我。”其实她放不下的,不是弘昀,是她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时那?段甜蜜幸福的时光。可惜没人能把她带回去。四爷做不到,佛也做不到。“佛不渡人,人自渡。只有想自救的人,才能真正放下。”四爷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回去再参一参吧。”四福晋再次唤弘时:“把你?额娘扶到佛堂里。”走到门口,李氏忽然回身看着我:“但愿你?不会落得和?我一般下场。”等她身影彻底消失,四福晋才轻叹道:“哎,痴人。”晓玲忽然道:“哎,弘历倒茶怎么还没回来?”耿格格如梦方醒,笑吟吟问我:“先生饿了吧?厨房新做的月饼还热乎,咱们去院中?赏月吃饼可好?”我笑答:“都好,可千万别?让我作诗。”“上书?房先生还怕作诗?我可不信。”“她是怕把咱们比得无地自容罢了。”大家故意说?说?笑笑,企图把刚才的不愉快遮掩过去。气氛很快热烈起来。接下来,赏月、家宴,都是一片和?谐。连弘时都谈笑如常。他们兄弟三个?围着四爷听他说?教?。四福晋她们带我在月下吃桂花酒,说?说?各家的趣闻。不知不觉,月隐星稀,酒意上头,我有些乏了。四福晋留我在这里住下,耿格格也很热情。舌头被酒腌麻了,我推辞得磕磕绊绊,只能向晓玲求助。晓玲刚说?了几句,四爷就走过来,抖开披风将我裹住,“我送你?回去。”“王爷……”耿格格跟着站起来,“这么晚了,别?折腾秋童了。府里早就备好了她和?年妹妹的房间。昨儿福晋还亲自过去收拾布置了一番。”“房间不用留,她不会在这里住。以后也不要干这些活,养着奴才不是让他们白?吃饭的。”四爷一点儿也不识好,端着一家之主的姿态嘱咐四福晋。这是一点也没把李氏的警告放在心上,誓要将仇恨值拉到最大啊。我才不想陪他发癫!也不想和?他一起走!“我不走,我要住在王府!”石化了几秒后,四爷低声劝我:“你?是客……”“那?我睡客房!”十五分钟后,我躺在客房的硬板床上悔不当初。……仇恨值已经拉满了,我找补这一下有个?屁用。白?受罪。客房太久没人住,一股子霉味。床顶还有条大壁虎爬来爬去。理智告诉我它只吃蚊子,潜意识却恐吓我说?它咬人。我用被子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努力给自己催眠。没一会儿就因为憋闷,不得不把自己放出来喘气。周而复始,入睡困难。正和?大壁虎僵持,窗上忽然吧嗒一声,窗栓似乎动了一下。我心里一惊,三年才来一次,王府到底要给多少?‘惊喜’!现在喊救命还来及吗?万一是只猫呢?要是小题大作,肯定?要被四爷笑话——看吧,自作自受!心里斗争了这么十几秒,窗栓就像长了腿一样,居然在我注视下一点点挪开,眼见窗户就要被打开,我飞速跳下床飞奔去锁窗,同时大喊救命。然而就在我触及窗户的刹那?,它已经被人向外拉开,一只大手伸进来,一把糊在我嘴上。“是我,别?喊!”!神经病吧!在自家家里不敲门,你?撬窗!刚才我紧张得肾上腺素都快烧干了!在他手掌上重重咬了一口,我才推开他气呼呼地返回床上。他回身关上窗,一边朝牙印上吹凉气,一边快步跟过来。我放下床幔,把他隔绝在外面。他自知荒唐,小声诱哄道:“哈尼,我最怕蚊子咬,秋蚊子又是毒性?最强,放我进去吧。”我掀开床幔:“好,王爷身娇体贵,您请。”“就知道你?最心疼我。”他穿着睡衣,趿拉着鞋,说?这话,将鞋一甩,喜滋滋爬上床。我出溜下去躲到帐外,没好气地说?:“你?最好有火烧眉毛的急事!”他扒开蚊帐,探出头来,一改大家主的严肃,厚颜无耻地笑着:“确实有。你?上来我跟你?慢慢说?道。”“我不怕蚊子咬,王爷就这么说?吧。”偏在这时,大壁虎沿着床幔嗖嗖爬下直奔我来。吓得我汗毛倒竖,下意识扑过去抱着他的脑袋喊救命。“小小壁虎胆大包天,竟敢吓唬我小心肝,看我将它砸个?稀巴……”他俯身捡起一只鞋,随手一扔……没砸中?,只把壁虎吓得改了方向。“上天有好生之德。吓唬吓唬它就行了,下次它肯定?不敢了。”他讪笑着给自己搭了个?台阶。……这是喝大了吗?低头闻了闻,并没有。他趁机逮着我将我捞进帐中?,利落地压在我身上,低声问:“刚才害怕吗?”帐子屏蔽了大部分光线,可我连他的模糊身影也不想看,扭过头去,冷淡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来专门吓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