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理应选一位皇子。虽然康熙没当?场拍板,但曾出征西北、打败准噶尔猛将大策凌敦多布的十四贝勒,显然是不二人选。目前式微的十四,正需要这次机会,他一定会积极争取。四爷担心?,如果真让他领十万大军西去,会后患无穷。首先?,康熙曾多次御驾亲征,而四爷在军事上从无建树,如果十四再建奇功,康熙心?中的天平会不会倾斜?八爷党的野心?会不会死灰复燃?现?在这个局面来之不易,再斗下去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其次,卫藏之战恐怕短时间内打不完,康熙很可能等不到最后的胜利,即便?到时四爷可以顺利登基,让一个人心?所向?的皇子领兵在外,谁能睡得着?必然要不惜代价收回兵权。而战中换帅是大忌,甚至有可能会转胜为败。如果败了,哪怕是暂时失利,也会有人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给?新君制造麻烦。“要是老十三身体?康健就好了,这个大将军由他来当?,我最放心?。可惜,从噶尔丹死后,大清承平多年,除了老十四,我们这些阿哥都没有独自带兵历练过。”四爷愁眉不展。十三爷多年不领兵,还真未必是这块料。不过大清还有另一个战神。“年羹尧曾多次亲自带兵进入大凉山处理叛乱,军事能力卓越,且四川与青海、西藏都接壤,他和各土司关系不错,有地缘优势,或可争取一下,让他来当?这个抚远大将军。”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早在前几年十四就该当?这个大将军王了。因为我的存在,这件事往后推了。这说明,哈利没有骗我,我可以改变历史。不妨一试。四爷手下唯一适合的人只有他,闻言欣慰道:“他曾对你不逊,上次英国使团来你已经帮他一次,这次竟还要抬举他,你这心?胸格局,无怪乎连马齐这个老顽固都叹服。”呵呵,等你杀他的时候,我可不会求情?。1721年10月20日?康熙六十年八月二十三大雨我们的想法?终究是一厢情?愿。抚远大将军还是落到了十四头上。不过年羹尧并?非一无所获,康熙提任他为川陕总督,总管陕西、甘肃和伊犁三省的军民?政务,协助十四爷驱准保藏,并?全权负责此次西征的军备、粮草。也就是说,给?了十四兵权,同?时让年羹尧节制他的权力。康熙这一招,不仅人尽其用,还让四爷和十四爷继续维持微妙平衡,谁听了不得拍案叫绝呢?只是,苦了争斗的双方。昨天夜里,八爷悄悄返京。这是为十四镇守京师。这个消息完全在我们预料之中,仍让我无比怅惘。他和弘旺的命运,就这样短暂从光明中过度了一下,再次滑入无边黑暗。下午六点多,下了一天的雨不仅没有停的迹象,还越下越大。我决定不再等,冒雨回家。出宫没多久,慢悠悠的马车忽然停下来。达哈布敲了敲门,“大人,阿克敦求见。”我打开窗,果见阿克敦带着斗笠站在一米开外,一把伞全打在灯笼上,大半个身子都淋湿了,看样子在此等候很久了。因为高忠,我对他保持一定的戒备,并?没有下车。其实?他的境况比高忠好很多,先?在八爷身边过渡了两年,后来被八爷保举到保定做官,最近才调回京城。现?在在顺天府坐衙门,不用舞刀弄枪了。和几年前比,他胖了很多,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轻盈越上墙头。“秋大人……”他神情?复杂,半晌没说出第?二句话,忽然单膝一跪,垂首道:“十四爷邀您一见,请您成全。”十四啊。为什么要在这个风口浪尖见我呢?半小时后,阿克敦带我来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致美斋。陌生,因为我来过一次。熟悉,因为那一次印象深刻,而这么多年,这里除了跑堂和老板换了,其他都没变。大雨天,不光行人少,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徐徐上了二楼,十四果然在当?年在他发疯的包间里等着。就他一个人。桌上摆满了酒菜。“还没吃饭吧?”十四站起来,朝我一笑,“菜凉了,我叫人来热一热。”“我不饿。”我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和上一次出征前一样,他两眼发青,头发、胡须茂盛,看起来既疲惫又野蛮,疲惫到随时会暴走,野蛮到随时会把我撕碎。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怕了。他直直地看着我,眉头渐渐拧起来,眼神从平静变得波涛汹涌,痛苦、不甘、憎恨、愧疚、眷恋、不舍各种情?绪,层次分明地翻涌上来,最后复归平静。然后他又笑了下,重新坐下来,“怕我下毒?像上次那样。”我没笑,“是你下的吗?”他脸上的笑容一僵,“你觉得呢?”“如果是你,我会替你高兴。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我会为你焦虑。因为管不住底下的人,代表你的处境很危险。”他眼神一冷,腔调也硬起来:“替我高兴?有人要杀你,你还高兴?你凭什么替我高兴,你是我什么人?”说到这儿忽然一拍桌子,“你在我面前非得这么理智冷静吗?!”力气不算大,和他脸上愤懑委屈不成正比。他总觉得我欠他,所以在我面前永远委屈。“要是我不理智,根本就不会来这儿。”我暗暗叹气,平静道:“替你高兴,不是因为我是你什么人,而是因为我曾深受立场与感情?冲突的折磨,且深知你比我更重感情?,推己及人,希望你早日?解脱。”他怔了怔,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委顿下去,垂眸低喃:“你知道不是我。你知道我不会害你。虽然我恨不得杀你一万次,再将你挫骨扬灰。”……凭什么,我欠你几条命啊?除了哗哗的雨声,整个世界安静极了。良久后,十四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喝干,又倒了一杯,刚递到嘴边,忽然朝我看来:“马奶酒,你想喝吗?”记忆一下回到七年前。那天杨猛劝我尝尝马奶酒,结果被小二撞了一下,泼了我一身。接着,十四就进来发酒疯。他这个举杯的动作则让我想起那年大雪,我替他喝了三杯酒,喝晕了在缈琴院撒欢,然后我俩在雪窝里干架。时光总给?回忆镀金,哪怕是那些憋屈、苦闷的记忆。我接过酒杯,敬他一敬:“祝十四爷长命百岁,自在如风。”他嘴角一抖,动容道:“我以为你想让我战死沙场。”我摇摇头,“从来没有。我希望你好好的,富贵平安。”“富贵平安……”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接着拎着酒壶与我碰了碰,嗓音低沉:“那就祝你光宗耀祖,长盛不衰。”待我放下酒杯,他古铜色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红晕,欲言又止几次后,指着中间那个用炭火煨着的砂锅,简短道:“我学会了。”啊?定睛一看,砂锅里盛着炒鸡,上面还点缀着红绿辣椒。看上去卖相很不错。他夹起一块,低头默默啃着,啃完把鸡骨头一吐,头却没抬起来,“那年在江宁,为了让你吃顿好的,我让人买下了那个农舍,趁你睡了,偷偷学做饭,学了一宿,只学了个皮毛,炒出来外糊里生,咸淡不均,难为你还吃了那么多。你就是嘴上抱怨,其实?心?软又体?贴,不忍让别人失望。那时候我就想,一定要补偿你,最好能再回到这里,我亲手做上满满一桌菜,咱们一边吃,一边忆苦思甜。”原来从军营里学会了做饭是吹牛,现?学现?卖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