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神医就有办法吗?哎,国公爷,咱们得趁皇上还清醒,请求尽早立嗣,否则大限之时必将纷争四?起。”“你怎知储君未定?说不定传位诏书早已拟好。自?皇上染病,在诸皇子中只召见了四?王爷,还降旨令他代天子祭天,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何况,大家别忘了秋副使住在哪里。”“正因为她住在圆明园,才会被赶出上书房!现在大清的安危全系十四?贝勒一身,而她曾背叛十四?爷,令他蒙羞受辱,皇上宠信她,就寒了十四?爷还有前线十万将士的心!这次召见是在捷报之后,说不定是为了罢官甚至赐死,给十四?爷一个迟来的交待!”“说的有理!处置了秋童,皇上属意?于谁就再清楚不过了!”“愚蠢可?笑?至极!外敌未退杀贤臣?纣王也?做不出如此倒行逆施之事!你们是觉得十四?爷睚眦必报,还是真当皇上糊涂了?”“好了,秋童马上就要?进去了,是福是祸很快就能见分晓。与其做无谓之争,还不如想想当下最为要?紧的事儿!自?皇上去南苑,所有旨意?皆由隆科多代为传达,谁知道他有没有私心呢?”“是啊,代天子拟旨是南书房大臣的事儿,他隆科多区区一个九门提督有这个资格吗?现在皇上身边连一个近臣都?没有,说不定已被奸人所迫!”“对,马中堂,您是皇上最倚重的人……”厚重的大门关闭,把急切愤慨的讨论声屏蔽在门外。宫道上已经铺上一层层薄薄的雪,前前后后,除了带路的太监和我,再没有旁人的脚印。当前进的方向逐渐偏离清溪书屋,我心里不禁开?始发毛,忍不住开?口:“公公,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那人低头欠了欠身却没说话,只是做了个继续走的手势。心跳如鼓。这条路是我走过最长的路。我没法不胡思乱想,更没法不害怕。皇上的心思总是令人难以揣测。当年我巡视归来,功绩耀眼,他却冷落我,令我尝尽人情冷暖。出使俄罗斯归来,立下大功,他对我明褒暗贬,令我在上书房沉寂三年。在我最失意?迷茫的时候,他又?给我鼓励为我撑腰,给我无限信任。就在我以为即将可?以大展拳脚之时,他却将我踢出上书房,剥夺了我常伴圣驾的恩宠。就因为这么难以捉摸,不管他给四?爷多少特权,四?爷都?不敢确定这皇位就一定是自?己的。虽然我知道最后结局,但?我不知道到底是康熙传位,还是四?爷夺位。到了这时候,不做夺位的准备是不可?能的。就算四?爷自?己沉得住气,他身边的野心家也?沉不住。八爷亦然。四?爷没让我参与这些,我只知道他和隆科多私下里是有来往的。表面上,隆科多和所有王公贝勒都?有来往。而且,这是康熙默许的。康熙委派他秘密监视宗室王公和部院重臣的动向,随时汇报。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为此很多人根本不愿意?和隆科多深交,实际上他一直是被孤立的。康熙活着的时候,隆科多必须做一个不党不群的孤臣才能保住权力。可?康熙驾崩后,不依附不站队的人,是不可?能占据九门提督这个重要?岗位的。往日?被他打过小?报告的人,还会趁他卸职落井下石。因此,隆科多一定会选择某个阵营。和别人不同的是,他不会根据自?己的喜好选,也?大概率不会参考谁更优待他(事实上,八爷和四?爷开?出的条件都?不会差)。因为他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所以他完全可?以根据康熙的心意?选。这样既不会出错,也?不会因为违背圣意?被提前清算。初六之后,隆科多曾派人夜半造访圆明园,并传达给四?爷一个重大消息:康熙想下诏传十四?爷回京。四?爷并不完全信任隆科多,他认为这是个假消息。十四?爷现在正在拉萨攻坚,此时被召回,岂不是前功尽弃?他认为,隆科多是在刻意?制造危机感,为的是让自?己更倚仗他,将来给他更多回报。可?就算是假的,也?只能当真的信。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容不得分毫大意?。而且在这个关头得罪隆科多,得不偿失。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康熙召见我的目的,会不会是牵制四?爷,让他安分守己地等?着十四?归来?让他去祭天,照顾兄弟侄子,也?都?是麻痹他的手段?哎,我肯定是三界六道最窝囊的先知。领路人将我送到一个重兵把守的地方。隆科多在门口等?着。从去年起,他兼任理藩院尚书,成了我的上司。因为送走安德烈的一些安排,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也?曾在御前碰过几次面,每次他都?很客气,说话慢条斯理,非常温和,一点?也?不像电视里阴鸷狡诈的特务头子。不过这一次,他看我的眼神格外阴冷,让我不由想起他和小?妾李四?把原配夫人做成人彘的极恶,胆寒腿软。“跟我来。”他转过身,一挥手,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打开?了一道油漆斑驳的厚重木门,一个萧索陈旧的小?院呈现在眼前。我随他走进去,只见每个角落都?有黄马褂镇守。进了堂屋,他踩中了某块地砖,地面上顿时传来机关开?动的声响,接着,一个一米见方的通道口出现。“下去吧。”他命令道。我头上的冷汗顿时就掉下来了。从刑部受过‘箱刑’之后,我就得了严重的幽闭空间恐惧症。要?是把我关地窖,会要?我命的。“提督大人,皇上在里面吗?”大约是我的声音抖得太厉害,他终于有些许恻隐,轻一点?头。我这才迈开?颤抖的腿往下走。这间地下密室比我想象的更大更通透,但?下到最底,仍觉得憋闷异常。室内只有一个光源,无人引路,我循着光来到一间布局很像西暖阁的房间。康熙穿着厚重的斗篷,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宽大的太师椅衬得他干枯瘦小?,好像缩水了一样。他身后站着一个看上去比他更老,更虚弱的人,而且是洋人——供职于太医院的意?大利传教士卢依道。卢依道曾治好了九爷的耳疾,还曾教他学习意?大利语,两人关系非常密切。我心里更忐忑了。请过安,皇上招招手,让我近前些。我跪行至他脚下,灯光在他身后正对着我,他好像从未见过我那般仔细打量着。半晌,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说:“八年来,你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皇上……”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我惊得一时忘了解释。“有人告诉朕,在意?大利有个传说,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有一个容貌、着装都?异于常人的怪人从天而降,落在教堂外面。当时她已经没了呼吸,善良的神父将她放进了棺材里,准备等?天晴便将她下葬。没想到几天后她却从棺材里爬出来,还活蹦乱跳。人们把这个能起死回生的人称为魔鬼的女?儿。”这段话他说的断断续续,可?字字如锤,锤的我胆战心惊。卢依道!根本没进棺材!他撒谎!我抬眼瞥向康熙身后,他咧嘴露出满嘴黑牙朝我阴森一笑?。知道是他捣鬼,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胆地看着康熙的眼睛说道:“回皇上,传说就是基于事实的演绎,肯定有其夸张不实之处。微臣不信这世上能有人起死回生。”康熙反应淡淡,神情语气没有丝毫变化?,接着又?道:“还有人告诉朕,在江宁的玉泉镇也?有个类似的传说。一个男人的妻子重伤气绝,停尸超度期间,打了个喷嚏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吓跑了乡民,连道士都?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