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小瞧先生了,方才确是我贴身丫鬟的脉象。现在还请先生为我诊脉。”
“好。”黑袍大夫摸了摸胡子,继续诊脉。
“如何?”薛奇见黑袍大夫许久不说话,急切问道。
黑袍大夫起身,收回丝线,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小姐这是浮脉,浮而无力为表虚,这确实是外感风寒病邪停留于表的症状,之前的老医师给小姐配的药可以继续吃。”
“可这都吃了快半个月了,也不见得好转。”
黑袍大夫背起药匣子:“小姐郁结于心,若是想病情好转,这周遭环境气氛自然得换换。若是可以,办点喜事冲冲喜也是极好的。”
“先生这话倒是与那几位老医师不同。”薛舞肯定黑袍大夫的话,薛陵去世的这件事薛舞一直过不去,就好像原本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一下子空了一样,拿什么都填不满。
薛奇招来丫鬟,欲将银子递给黑袍大夫。
“今日小生的诊断与那几位老医师相同,那小生便不收薛掌事的银子,告辞。”
黑袍大夫头也不回地走了,薛奇这才命人去送,瞧了瞧这薛府四周,想来确实是压抑许久了,甚至好久都没有听到鸟鸣声还有欢笑声了。
“小舞,你先歇着,哪里不舒服便同哥哥讲。”
薛舞点点头:“二哥哥放心,小舞天天都按时吃药,会好过来的。”
薛奇听着薛舞这般乖巧的话语,心中难免泛起心酸之意。自小到大,薛舞都是这般要强。他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他带着薛舞去放风筝,薛舞的风筝断了线,她愣是追着飞走的风筝好长一段路。
等薛奇好不容易把追风筝的薛舞找回来时,薛舞的手掌、膝盖都擦破了皮,薛奇那叫一个心疼啊,连忙掏出手帕给她擦拭脸上手上身上的泥渍,把她带回薛府处理伤口。要命的是,薛舞还一路上吵着要去寻回那只风筝,等到处理伤口的时候,阴阴可以因为痛而大声喊出来,可是这傻姑娘偏偏咬着牙关,眼睛里泪水打转,却还是直勾勾盯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好像在命令它不准流血似的。那时候薛奇就发誓,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薛舞,他不要她做一个坚强的人,不要她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不要她熬得这么艰难。
就像这次得知了薛陵的死讯,薛舞哭了七天,眼睛都哭红了。等过了入殓,薛奇看薛舞时常一个人静坐在那里,目光空洞无神,他不止一次看她这般坐着。其实薛奇知道薛舞心里苦,薛奇以为那七天已经把薛舞的眼泪都哭干了,她会好起来的。直到薛舞病倒了,这么久了还没好,薛奇这才知道,其实薛舞只不过是眼里没了泪水,心里的泪水还在流着的。
正如那黑袍大夫所说的,薛奇盘算着是该冲冲喜了。
回到议事堂,于敬接过丫鬟呈过来的热茶,缓缓说道:“三小姐这病情,薛掌事打算办怎么做?”
“尚无头绪。”薛奇愁得脑子发昏,闭眸揉着太阳穴苦想。
“不如薛掌事与小念联姻,一来小念与三小姐自小便是玩伴,正巧可以相互照料,缓解三小姐的病情;二来你我二人合力,强强联手,岂不妙哉?”
到现在薛奇终于是看清了于敬此番前来的目的,这样看来,那位黑袍大夫估计也是他找来的托,为的就是把于念嫁过来。这老狐狸为了钱财权力,不惜将女儿的幸福断送,真是好一个爱女心切的势利父亲。
薛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提起精神说道:“于老爷倒是提醒我了,不过我已经有婚约在身了,于小姐的幸福不该是我。”
“掌事说的是三年前前掌事给您随口订的吧?据我了解,那家人住东城,相距这里几千里远。况且这家境,和薛府门不当户不对的,倒不如作罢。”
“于老爷倒是对她家了解甚多啊。不过长辈的话,我薛奇自然是要放心上的,就算是随口一说。时候不早了,我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来人送客!”
说罢,又不给于敬说下去的机会,径直回到了书房。一坐下,便握拳重重敲在桌上。他不是忿恨于敬又来打薛家的主意,而是气愤世上怎会有于敬这般满眼势利之人。且不说他今日说的这番话有辱薛陵,就连于念的婚事,他也可以当做一场交易。
薛奇有一个藏了十几年的秘密,那便是对于念的感情。他以为只要不翻出来,便可以安心地看着她嫁人,也可以安心地娶别人。他承认,当于敬说想要把于念许配给他时,他心里那层尘封这段感情的薄膜就此瓦解,他愿意,他一万个愿意娶她。
可他同样也知道,于念心里住的那个人不是他,如果他答应了于敬,于念知道了估计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比如以死相逼要求推掉这门亲事;比如不声不响投湖自尽去寻薛陵。她的性子和薛舞有几分相像,有些事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死也不愿。
街道某个远离喧闹的小角落里,黑袍倚着墙面,饶有兴致地拿着一面小镜子,爱惜地抚摸着他那两抹八字胡须。显然他对他这两撇胡子十分欢喜,就算演戏已经结束也没有摘下。
“凡人的东西倒还挺有趣。”
疾步匆匆的于敬在弄堂口左右瞥了瞥,确定没人后拐了进去,来到黑袍面前:“魔尊?”
“如何了?”
“唉,这薛奇俨然不是当年那个小毛孩儿了,我同他提起与我联姻之事,他回绝了。”于敬一副难办的模样,等着南黎川给他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