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把话说绝。你当年丢下孩子时的心情恐怕也不好过,只是环境所迫,出于一种无奈。”曹指导员说话婉转而有分寸,“不过,章处长你尽可放心,既然荒唐的年代已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也会为你守住这个秘密,我以头上的警徽保证。”
章处长半晌不答话,最后勉强地说:“那就见一次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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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监区的亲情室里,曹指导员向章处长介绍了陈之青。
陈之青用兴奋而又怯生生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他身材高大,体态丰满,相貌发福且和善。可陈之青却不敢相认。尽管曹指导员在一旁鼓励他,他却实在难以启齿。
章处长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虽然长得敦敦实实,但由于长时间生活在农村,皮肤黑而粗糙。难道这就是自己播下的种子?就是自己失散二十八年的亲骨肉?
章处长心中不由涌出几分苦涩,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显然,他现在生活安宁,如果认下陈之青这个儿子,可能会危及他现在的家庭。
“你的情况,警官都和我说了。我现在的情况你可能也清楚,有个稳定的家,我……我……”章处长含糊其辞,显示出很为难的样子。
本来想找到生父能改变自己命运的陈之青,见日思夜盼的生父吞吞吐吐,不由得悲从中来,他的脸孔红一阵、白一阵,一双有些深陷的眼睛闪着泪光,鼻翼也轻轻地翕动,嘴唇咬得发白。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我娘呢?”
章处长眼里含着泪花回忆道:“唉,那年我还是年轻文弱的小伙子,和你妈都是知青。那是个特殊的年代和环境,是不许谈情说爱的……不久,你妈怀孕了。为了瞒住连队和家人,她还是天天出工干活。到分娩那天,她没敢去医院,结果因出血过多而、而去世了……”
章处长擦擦眼泪,嗓音发颤地说,“后来,一个同来的知青护士,知道我和孩子的关系,便偷偷把孩子转交给了我……以后,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的。”
章处长不愿再说下去,他死命克制自己,不让眼泪再流出来,可是他仍然克制不住身体簌簌地颤抖。是啊,此时让他回忆这种忧伤的往事,简直就是揭的伤疤。
陈之青没有想到,自己虽然找到了生父,可是却有亲不能认。他越想越凄怆,只得扭转过身去,痛苦地流下了眼泪。
晓丽紧紧搂住他,说道:“之青,别太难过了,只要今后我们能够在一起,什么地方都是我们的家!”
“唉——”章处长叹口气,默默地走出亲情室。
曹指导员把他送上了车。
望着章处长那张惭愧、无奈的脸,曹指导员也是一脸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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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过一年,陈之青寻父之事已渐渐淡漠。他也由于感激曹指导员的恩情,开始安下心来改造,慢慢地,他那暴躁的脾气也有所改变。
然而,不知是哪个人还是哪条渠道泄露了风声,章处长的妻子竟然知道了自己先生隐瞒的秘密。她大吵大闹了一阵,很久没有和丈夫说话。
既然事情已经暴露,章处长索性下了决心,认下自己的儿子。可是妻子现在不理自己,怎么办?为了打破家里的“僵局”,也为了自己儿子,章处长只得打电话求助曹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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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市。在一间茶楼里,曹指导员和章处长的妻子卢秀莲进行了耐心的交谈。
曹指导员详细述说了陈之青在监狱里的良好表现和找到生父后却不能相认的痛苦心情。他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谈话深深打动了卢秀莲。其实,曹指导员年轻时也是知青,也许正是这样的经历使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
卢秀莲原来也是一名知青,她深知那个荒唐的年代给人性带来的扭曲。她感到自己也许太认真了,上一辈人所承受的苦难,难道还要带给下一辈吗?!况且自己和丈夫已是二十几年的老夫妻了,感情一直很好,难道要因为这件事而毁于一旦吗?
想到这里,她心平气和地说道:“指导员,真是难为你了,大老远的,还让你赶来,真不好意思。我已经想通了,我只是怪他没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你放心,我愿意认下这个儿子!”
曹指导员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在这里预祝你们早日合家团圆!”
“谢谢你,指导员!”卢秀莲莞尔一笑,随即邀请曹指导员到她家里做客。
曹指导员说:“不了,我还有事,需要赶回去,再见吧!以后一定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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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天气格外晴朗。
章处长和夫人卢秀莲出现在第二监区的会见室。
当曹指导员向陈之青介绍章处长和他身旁那位中年妇女并说明他们的来意时,陈之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瞧了又瞧面前那位生疏却慈祥的卢秀莲,仍不敢相信这一切。
当从指导员的眼神和章处长夫妇的笑容中确认一切都是真的时,他激动得周身热血沸腾起来。一向倔强的陈之青突然跪了下来,嘴唇颤抖着说道:“爸,我总算找到您了。妈,您就是我的亲妈!”说着,汹涌的泪水从他干涸的眼眶内倾泻而出。
章处长和夫人忙将他扶起。
卢秀莲用亲昵的口吻说:“多亏了你们的曹指导员,他还专程赶到天都市找过我。要谢,你该谢谢你们的指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