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荣家的工厂都开始了发平价煤炭了,据说不久还要发别的什么,说什么统购统销,利润都给包了。对于有些周转不过来的,共产党的银行直接借给他钱,而且还不上可以债转股,算什么公私合营……”虽然小厮的话很轻,但是近旁的人还是听见了些许。
“怎么?共产党直接给平价原料!这是挖我们的根啊……”一个高利贷者哀嚎说。
“这,还不起钱居然还可以债转股,这不是日本银行扶植日本纱厂的路数么?共产党说自己是工人阶级先锋队,怎么我看对待企业主倒是对亲儿子一样!?”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统购统销,只要上了共产党的船,就旱涝保收了,这和铁杆庄稼一样了,谁还借我们的钱救急啊!”
王三爷也是变得面色阴沉:“而且都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共产党的银行过几天就要大规模放款了!而且还只要有过去管理经验,能召集起工人的破产企业主,也可以放款,叫什么公私合营!”
这消息犹如一漂冷水泼进油锅,原本死气沉沉的大厅上顿时沸腾起来了:
“这是什么事!太不象话了。”
“没抵押就放款,这要是出了岔子……”
“会出屁个岔子,人家是官府,官府知道不?除非真的是碰上天灾人祸破产了,否则敢想对付我们一样,假破产,真跑路什么的吗?”
“也是,这官府出面做生意,谁比得了?何况我们做钱生意的,其实就是一个信字!怎么和官府比?”
“王三爷,这可不行,要是叫不知道经济运转不知道挣钱的刘白羽这么胡闹下去,以后我们还怎么在上海滩地界上混饭?!”
“是啊,王三爷你说个话吧,我们二十一家钱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决不能让这胡作非为的刘白羽搅了我们的局面!”
“积善堂”的少东家轻摇扇子,得意道:“不劳王三爷,我有个法子,保管叫他们伤筋动骨。”
“什么法子?”
“哼,寻几个投机倒把失败跳楼的尸首,乘半夜一总送刘白羽那个神秘商店的门口去。和黑道的朋友说好,装成苦主,煽动路倒们去烧他的黑店,共产党不是讲依靠群众么?我就让共产党见识一下,群众就是给点钱就咬人的狗,根本靠不住……”
“高,高,实在是高!”
“上海滩别的不多,路倒,失业工人还不多的是,这些人给口吃的,叫他们杀他爹都干!”
“大概花多少钱?我可以支援一二!”
“你这点馊主意就别拿出来显摆了!”王三爷喝道,“你以为人是空着手来的商人?你那点主意谁想不到?明告诉你们,昨天晚上就有人想用这招,刚摆尸首过去,就被共产党的暗探直接抓了!人家是谁?是中央负责上海经济工作的小组长!小组长听着不大对吧,知道等于前清的啥么?江苏巡抚或者是户部侍郎!人家不用官府势力的盘外招和我们斗,就算是很有良心了!我们用黑道的盘外招和他斗么?”
众人有些泄气,所谓光棍不都势力。但凡老百姓,除非到造反那天,不管哪行都怕当官的。有钱的老财就更不用说了。放高利贷的听着都是狠人,离开了黑白两道的保护网和暴力支持,也就是一群大肥羊罢了,何况他们,听说刘白羽是类似江苏巡抚或者是户部侍郎的存在,心里已经怯了几分,原本跃跃欲试的劲头都降了许多。
“再说了,这么一闹以后和官府的仇可就结下了!没有退路了,你知道刘白羽被惹急了后面还有什么暗招?”王三爷说,“光这特供商店里的那些好玩意,也不象中国能生产出来的东西。”
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王三爷,知道他这幅微笑的表情是心里有了计较。
王三爷一笑:“这事,我们只能软来,不能硬搞。依我看,还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才是,共产党不是用学生运动工人运动攻击国民党么?我们也可以搞,上海滩找几个找不到工作的穷学生,失业工人很简单吧,咱也客客气气的,和平情愿,他敢镇压,咱就让媒体鼓噪,就是天子门生也得滚蛋不是?”
“三爷说得是!”“洪福堂”的胖子掌柜一拍桌子,“学生运动工人运动共产党玩的,我们玩不得?我还真认识几个能拉的起人来的“学生领袖”而且对共产党还很不满的那种。”
“对了,还有个真事,共产党招收了不少学生,说是当官,可是听说都到外地吃苦去了!现在很多学生都吓坏了,到外地吃苦太吓人,不去吧,又没有工作!”
“何止学生啊,工人还不是一样,最近共产党招了一批工人,说是要开发浦东——实际上呢,吃住,甚至家眷都搬过去了,我看就是流放!”
“对对对!这不是流放我们上海人么?没犯错就流放,哪有这个道理!”
“差不离吧,我看上海滩的小老百姓就怕被赶出去,外面和上海滩的花花世界比可就是地狱了。”王三爷含糊道,“不过找人煽动什么的,都得花钱,尤其是领头的,不花足卖命钱,把我们供出来,乐子可就大了。”
这就是要钱了,只是不拿钱,只怕饭碗都没了,还在乎这点钱么,顿时群情激愤,有心急的已经在喊了:“三爷您就说怎么办吧!”
王三爷缓缓说道:“每年各家照例是九八扣,今年这二扣里得交钱行联会一扣――我给大家白当差没关系,手下人跑跑腿总得给几个,见人打听事也得花钱。钱行联会现今公中账面上才四五百银元,就够喝点茶水,办事情是不够的,至少得拿出五万大洋吧。”
掌柜们听了都有些肉疼,这所谓公中账面规矩,是过去加入这个高利贷行会的手续费。后来就成了王三爷的自留地,而且年底拿出来的支出账本,也是明摆着都是水的,王三爷虽然能干,也是有点贪心的人,好在以前公中账面数量不多,所以大家也不好意思,这陋规却一直保留了下来。现在平白要拿出来五万大洋,王三爷肯定是要吞掉一大块,这些高利贷者都是吸血鬼,被人吸血之后心里都有些不甘心。
王三爷道:“你们也别苦着脸了,事情办下来了我们的饭碗就保住了,这里头的出息不大?还盯着这一点办事的钱,都没个算计!”
“再说了,我这是掉脑袋的买卖,你们事后却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我的脑袋值多少钱?”王三爷阴冷的说道。
众人一想也是,大家都不想冒这个风险——自然也就别想省钱,于是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各行掌柜先按本行的规模大小,提前预缴了一笔银子给钱行联会的公中账目上,供王三爷随时取用。因为事有了着落,大家都觉得饿了,各自落坐吃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