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这个新来的汉人秀才不满,但金志赫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姓闵的秀才,外貌当真不错,若是拿到街上去摆个算命摊子,倒也仙风道骨,蒙得住愚夫蠢妇。
这人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如满月,眉清目秀,神态俊朗,一袭青衣,看上去颇有出尘之态。
进入李信的大堂中,他不慌不忙,先将坐在上位的李信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拱手行礼道:“晚生闵度,见过李将军。”
声音清越,语调从容,不失名士之风。
见他没瞧自己,金志赫一拍身前的桌案,大声喝斥道:“大胆奴才,还不跪下!”
闵度大笑道:“在下乃是进学的生员,可见官不跪,李将军yu以大明为正朔,为朝鲜协守平壤,以抗金国大军,自然是以明国人自居,莫非还不知晓大明的礼仪么?”
在李信和金志赫商议之时,吉楞比一直没有说话,闻言大怒道:“狗杀才,在此胡言乱语,当真以为爷爷的刀子不够锋利?”
闵度的话,若是在私下说说,倒也无妨,但堂上还有几位女真将领,倘若传了出去,对李信在军中的名声,颇有不利之处。
眼下平壤军中,虽然新收的朝鲜士卒越来越多,甚至连汉人,也有近千人投军,但战斗力最强的,也是李信最可依赖的,还是那三千名女真老卒。
这些人大多数是被迫据城自立,金志赫的钱财和李信的威信双管齐下,才令军心稍稳。
金国初立,内乱本就平常,不管是阿敏与皇太极争位,还是李信背叛阿敏,谁获胜,这些寻常的女真士卒,就会跟着谁。
不过倘若李信想投明国,恐怕这些人是不会跟从的,若是逼得急了,便会反目叛乱。
因此李信据守平壤,除非他再也用不着这三千女真士卒了,否则他只能拥立阿敏为大汗,才能获取金国的人心。
奴尔哈赤家的大汗,和舒尔哈齐家的大汗,谁上谁下,对于普通女真人来说,都没什么差异。
闵度的话,一针见血,将李信的退路揭了个底儿朝天,若是说不出个道理来,吉楞比倒不介意挥刀砍下这厮的人头,挂在军营前风干掉。
听了吉楞比的话,闵度既不害怕,也不气恼,只是连声道:“可惜,可惜!”
对于闵度的装腔作势,金志赫了然于胸,心中暗骂,若是让他作主将,恐怕没等这小子说完第一句话,就拖出去砍了。
“可惜什么?”李信的声音,不愠不火。
“将军趁阿敏南下之际,里应外合,夺了平壤这座坚城,但肃川、平城、江东、大同、黄州等城,皆在外人之手,将军看似声威显赫,却如坐牢中,一座坚城,眼看就要成为将军的死地!”
这话倒也没有说错,两ri前,阿济格便进了肃川城,岳托占了平城,阿敏的次子固尔玛珲占了黄州,平壤周边的所有城池,都被各路金军占领。
李信能够掌控的,只有平壤周边地区,还有中和这座不设防的城市。
“将军以平壤为主,中和为副,控江南平原之地,筹措来年粮草,”闵度接着说道,“可惜四周皆是强敌,只等代善的大军一到,这江南平原,便是将军的丧身之所!”
话音刚落,还没等周边诸将说话,闵秀才便一捞自己的青衣,“扑嗵”一声,双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这才说道:“晚生有三策,可为将军解忧!”
他这一跪三叩头,不仅让李信和诸将都愣了一下,更让金志赫在心里暗暗称赞,这小子,果然有点本事。
本来听完“丧身之所”后,李信就想下令杀人,这秀才无非是危言耸听,依仗自己有几分才能,在自己面前逞口舌之威。
这种人,出的主意,往往似是而非,倘若有主将采纳了他们的计策,恐怕会气得吐血而亡。
但青衣闵秀才这一跪,又令李信对他完全改观。
身为大明生员,居然跪一个牧奴出身的异族将军,不仅脸皮够厚,而且相当明智,能屈能伸。
看其外貌言行,颇有出尘之处,通常这种人都自视甚高,但闵度居然不嫌地面肮脏,一跪到底不说,还叩了三个响头。
没有大智慧、大肚量、大抱负的人,绝对做不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