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啊,这样啊?原来你还不知道?做了手术好不容易才逃过鬼门关。他被他妈用菜刀砍了。&rdo;
阿姨说起这些话来就好像是在说一些事不关己的闲谈,类似于一个主妇刺死了丈夫,还企图把孩子一起杀掉这样的市井传闻。
朝人就在我身边,可她还是没完没了,说什么这个故事多么悲惨啊,又告诉我朝人的母亲是个普通主妇。
我揪住她的脖后根,恶声恶气地警告她不准再讲这样的话。
我几乎是被赶出了家门。我一边想着朝人父母的事一边往伯父伯母家走。周围很黑,只有零星几盏街灯。我穿过阴暗的小巷,那里有一家欠了一屁股债的街边工厂,厂主已经不知所踪。巷子里还有一具狗尸,躺在那里已经好几天,到现在也无人清理。天上没有星星,只有潮湿的冷风挟来阴沟里的阵阵恶臭。
不知怎的,我想起了父亲。为了把伤转移到他身上,我去过好几次他住的医院。但是对睡在病床上的父亲,我连半径三米以内都不想靠近。
每次接受了别人的伤口朝人都忍着痛走进病房,摸一下那家伙露在被子外面的脸颊。从里面出来时他已经不再喊痛了。痛楚和正在愈合的伤口都一并转移给了沉睡中的父亲。
所有人都讨厌父亲。他动不动就摔东西、乱发脾气。一天到晚哭天喊地,边灌酒边抱怨活不下去,还常把&ldo;还是早点死了算了&rdo;挂在嘴边。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他。
我学习不好,一无是处,父亲又那副鬼样子,那些混蛋老是拿这些说三道四。每次碰到这样的家伙,我都会和他们大吵一顿,但我绝不会流泪。母亲离开的那天,我也强忍着哭泣熬过了一晚。但是大家都讨厌我,老师是,同学是,连同学的家长也是。
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是他。我永远都无法原谅父亲。
但是,我还依稀记得父亲没开始骂我和母亲时温柔的样子。那时他还在公司上班,时常会温柔地抚摸我的头。他做搭狗窝的时候我会蹲在一旁看着,但可笑的是,关于养狗的记忆我一点也没有剩下。这是以前住的家里的光景,庭院里长着绒毯般的一大片绿色草坪。父亲用锯子锯着木板,身上沾满木屑,冲着我和狗狗不停地笑。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狗的样子。
或许这些都是我虚构出来的不着边际的幻想吧。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遗憾。我这是在睁眼做着白日梦,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吗?一想到现在住的家和暴力的父亲,我只能觉得那样一段时光从未存在过。如果是那样,那该是多郁闷的一件事。
在黑暗中我摸了摸背上曾经有痔的地方。为什么没人再嘲笑我了,我却又变得莫名悲伤起来?
父亲用熨斗烫出来的痔,转移到朝人身上,如今又到了他自己身上。
那一天工作结束后,志保显得异常低落。坐在平常去的公园里那个满是铁锈的秋千上,戴着口罩的脸耷拉着。问她怎么了,但是她什么也不说。
&ldo;这个世上有些残忍的事情,不是你们能想象得到的。&rdo;
她只是这样回答,低垂的双眼满是哀伤,轻轻地抚摸着朝人柔软的头发。
志保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要喊出来,看起来有些可怕。
朝人为了让她振作起来,把自己拥有转移伤口的超能力的事告诉了他。一开始她以为我们在开玩笑,但当她看到他真的转移了伤疤时大吃一惊。
&ldo;志保的烧伤也可以转移哦。&rdo;
朝人的话使她脸上有了神采。
&ldo;拜托了,只要三天就足够。把我脸上的伤口拿走吧。好想像普通人一样把脸露在外面在路上走。&rdo;
三天以后志保仍会把伤口收回去。所以说到底,不过是暂时替她保管伤口罢了。朝人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坐在秋千上的志保和朝人视线处在同一高度。朝人从口罩侧面往志保脸上轻轻一碰,就可以闻到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一瞬间,朝人下半张脸上就多了一个丑陋的烧伤。
志保受了惊一般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脸,缓缓地摘下口罩。好美的一张脸。
我不敢正视朝人多了烧伤了脸。但我知道他为能帮志保保留三天的伤口感到高兴。他很想看到志保开心的样子。
三天过去了。但朝人脸上的伤没有消失。志保从小镇上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朝人有着一张俊美的脸庞,很多人都很怜爱他,可是自从他的脸上多了一个伤疤,大家都开始避开他。连那些接受了朝人的治疗,去除了终身无法治愈的伤疤的人们在感谢他的时候也一脸不情愿,都扭过头去不愿看他的脸。我没有办法,只好给他戴上口罩。就像志保一样,只有掩盖住着难以忍受的丑陋才能安心。
收养朝人的亲戚大概也问过他为什么脸上突然多了伤疤吧。但无论怎么问他,他还是什么也不说。
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向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向家走去。
被染得通红的天空下,树木和房屋因为阴影显得越发黑了,仿佛剪影画一般。路上亮着街灯,略带暖意的空气中有一种莫名的氛围,撩拨得人心情无法平静。
在一家平时经常路过的人家前朝人停住了脚步。虽不知道那里住着怎样的人,但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