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露出松了一口气似的表情,但是当时我还没有发现到这个表情有什么含意。
之后拜我彷佛处理公事似的的答话方式之赐,我跟伯父之间的对话并没有再持续下去。或许是觉得我这个侄子太没趣了吧?伯父一脸无趣地闭上了嘴,于是车内便笼罩在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里。这是一种不管经历多少次都无法让我习惯的状况,但是我并不会觉得不舒服。反正我一直是个无法顺利配合他人步调的家伙。
反正绞尽脑汁思索该怎么和别人应对已经让我感到很疲累了。够了,今后就尽量减少和别人互动吧!就尽可能不出门,悄悄地一个人过日子吧!即使走在路上,我也尽量避免走在路的正中央。再也没有比离群索居更让人感到心安的了。今后就一个人生活,每天拉起窗帘过日子吧!
伯父名下的那栋房子是一栋木造二层建筑,位于毫无特色的住宅区里。和四周栉比鳞次的民房相较之下,它就像褪色的相片一般老旧,搞不好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向另一头。在房子四周绕上一圈,我发现不消几分钟就可以回到原点了。在这种环境里,根本不必担心会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房前有一个小巧而整齐的庭院,从残留的痕迹上看得出最近还有人把这里当家庭菜园。房子旁边有个水龙头,上头挂着盘成一圈的绿色水管。
到屋里一看,家具和生活用品是一应俱全,让我十分惊讶。我原本想象这会是一间宛如空屋的房子,现在却让我有一种一脚踏进别人家里的感觉。
&ldo;这里之前有人住过吗?&rdo;
&ldo;我租给朋友的朋友住,那个人已经死了。但那个人没什么亲人,所以就没有人来接收家具……&rdo;
伯父似乎不太想提起之前住在这里的人。
房子给人一种像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过着普通的生活,却在突然间消失了的感觉。老电影的月历、用圆钉贴在墙上的海报、存放在架子里的餐具、书籍、录音带、猫形摆饰。前任房客的东西就这样原封不动地全被保留了下来。
&ldo;所有家具你都可以用,反正所有人已经不存在了。&rdo;伯父说。
前任房客的卧室可能在二楼,那是一间坐北朝南的明亮房间,温暖的阳光从洞开的窗帘中照射进来。一看到家具和物品摆设的样子,我就知道之前的房客是位女性,而且很年轻。
窗边摆着盆栽,并没有干枯,也没有积什么灰尘,干净到彷佛每天有人来打扫似的,让我感到十分突兀。
我讨厌阳光,所以便拉上窗帘,离开了这个房间。
二楼的某个房间是暗房,里头有显像液和定影剂。入口挂着一条又黑又厚的布幕,挡住空隙不让光线射进来。醋酸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子,害我差点没打喷嚏。桌上有一台很大的相机。之前的房客大概很喜欢拍照吧?竟然还自己冲洗相片,可见她投注了不少心力。我在周边找了找,挖出一大堆相片。有风景照,也有类似纪念照之类的。拍摄的人物也各有不同,从老人到小孩都有。我想日后找个时间好好看看,便将这些相片放进我的手提袋里。
架上整齐地放着冲洗过的底片。底片分别收放在纸盒里,用麦克笔标示着日期。我想打开工作桌的抽屉看看,但随即又打消了念头。那是因为手上用小小的字写着&ldo;相纸&rdo;两个字,万一不小心曝光,就不能使用了。
我走出暗房,发现刚进去过的南向房间又变得十分明亮。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我已经拉上了窗帘,现在又打开了。是伯父拉开的吧?可是他一直在一楼呀。当时我下了一个推论:窗帘轨道一定是歪的。
我在开学典礼前几天搬进了那个家。我的行李只有一个。家具就用前任房客留下来的吧。
我第一次听到小猫的叫声是在搬家那天。当时我正在起居室里闲晃。听到那声音从院子的一角传来。我原本以为是自己的心理因素使然,也没多加理会,但是那只猫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登堂入室跑了进来。它悠哉得比我还像是这个房子的主人。那是一只可以放在两只手掌上的娇小白猫。当初来看房子时,它大概躲在什么地方吧?看来可能是前任房客所养的宠物,即使失去了主人,依然住在这栋房子里。只见它一副理所当然地跑进屋内四处闲逛着,脖子上挂着的铃铛不时发出清澈的声响。
起初我不知该如何处理它,伯父并没有告诉我这栋房子还有这么个赠品,我原本打算一个人过日子的,现在却必须跟一只小猫共同生活,这分明违反了我的原则。我想把它丢了,但后来又决定让它留下。我坐在起居室里,当小猫悠哉悠哉地从我眼前经过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调整坐姿。
当天在隔壁的木野太太前来打招呼,把我搞得疲累不堪。她站在玄关,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并说了些应酬话。我得尽可能避免这类和附近邻居的互动。
她骑了一辆会发出巨大声响的脚踏车来。在几十公尺外就听得到那金属磨擦声般的刹车声。一开始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后来我决定把它当成一种崭新的乐器。
&ldo;我的脚踏车刹车是不是快坏了?&rdo;她说。
&ldo;我想大概已经坏了。&rdo;我当然不能这么说。
但是当她把话题转移到这栋房子里的前任房客身上时,我不由自主地聚精会神仔细聆听。前任房客是一个叫雪村崎的年轻女孩。她经常拿着相机在这一带散步,为附近邻居拍照。她似乎颇受这一带居民的仰慕。但是三个星期前的三月十五日,她在玄关前被人用刀子刺杀了。目前还没找到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