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书包,挎着篮子,在车流人海之中缓缓向家走去。骑着自行车上班的人不断从她身边经过,她望着他们,神情复杂。而在她的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高壮的身影,提着两只红色暖水瓶,左顾右盼,走路的步伐有些不太协调。
“师父,你等等我呀,师父。”兔勉大叫。
“你能别叫我师父了吗?”于雪回头,冲着兔勉喊。
“那叫啥呀?”兔勉气喘吁吁地跟过来。
“叫姨。于姨。”
“咋能叫姨呢。看着又不像姨……你那么年轻。”兔勉打量着于雪,小声地说,“我能叫你姐姐吗?”
听到“姐姐”俩字,于雪一愣。可拉倒吧,她当姐已经当够了,真受不了再冒出来一个人管自己叫“姐”了。
“不能。”于雪一口回绝,转身离开了。
“为啥呀——”兔勉在后面追赶着她。
什么时候才能甩掉这个热粘皮?于雪皱眉快走,内心烦恼。
上了四层楼,终于到家。于雪拿着钥匙,悄悄打开家门,却和正准备出门的女儿瑞蕊撞了个满怀。
“哎呦,乖……几点了?”于雪有些错愕,自己明明回来很早,难道已经到女儿上学的时候了?
“快迟到了。”女儿没好气地说道。
瑞蕊十四岁了,看上去比于雪还高出一点点。她留着一头蓬乱的短发,宽大的蓝校服里穿着一件黑短袖。是那件于雪最不喜欢的短袖,女儿非求着于雪买给她的。这衣服乌漆麻黑一大片,在于雪看来没有一丁点儿朝气,上面还画着一只张牙舞爪、呲牙咧嘴,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
一想到自己忘了时间,没有及时回来喊女儿起床上学,于雪有些内疚。她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想着至少不能让女儿饿肚子。
“来,妈妈给你准备了早餐,吃了再走。”于雪说,“你最爱吃的鸡蛋饼。”
当女儿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于雪烙的鸡蛋饼是她最喜欢的食物。一提到“鸡蛋饼”几个字,瑞蕊都眼睛一亮,激动地大叫:“好吃,好吃!”她总是狼吞虎咽,快速地吃完,看上去一副差点儿要被噎住的样子。
但回忆中的这一幕并没有出现在于雪眼前。瑞蕊站在于雪面前,一脸不快。许久,她才开口,“妈,你都忘了吗,今天我跟董菲菲约好了,早上一起吃面包。”
女儿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于雪听到这话,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从什么时候起,女儿喊她,是干巴巴的一个“妈”字,而不再是那一声甜甜的“妈妈”了呢?
“面包呢?”瑞蕊问。
哎呀!面包!于雪心里一惊,答应女儿的事忘得九霄云外,她忘了买。
“对不起,瑞蕊,妈妈忘了买面包。要不,妈妈帮你把鸡蛋饼装进饭盒,你带过去跟菲菲一起吃!”于雪说着,就要往盒子里放。
“别!那多丢人!这种油腻腻的东西,谁愿意吃?”
丢人。这个词让于雪瞪大了眼睛。女儿说这句话的语气特别像袁文生,是那种嫌于雪麻烦的口吻。
“妈妈做的饭,你不是最爱吃吗?这有什么丢人的?”于雪的口气里带着几分生气,几分委屈。
女儿低着头,不说话。
“急着尿,急着尿!要尿裤子了……”正当母女俩剑拔弩张的时候,兔勉突然提着水瓶,从外面钻了进来。
“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吗?”于雪吃了一惊。
“师父……你家有厕所吧,我能用一下吗?”看到黑着脸的于雪,兔勉立马改口,“啊,不对,姐……”
情急之中,兔勉越改越错,“啊,不,姨……姨……”
“这谁啊?这个傻……”瑞蕊愕然地望着兔勉,脏话几乎脱口而出,却被于雪狠狠地瞪了一眼,硬生生憋住。
“快尿裤子了……”兔勉来回跺着脚,看向于雪,目光里充满了哀求。
于雪没有说话,伸手一指卫生间。兔勉?s?扔下暖水瓶,跳着脚就冲进去了。
“我上学去了。”不给于雪更多说话的机会,瑞蕊快速地跑了出去。
从何时起,“妈妈”变成了“妈”,抱在怀里柔软的小宝宝长得比自己还高。从何时起,原本可爱的童花头变成了乱蓬蓬的短发,粉色的裙子已经换成了一件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黑汗衫。又是从何时起,自己做的饭女儿不再爱吃,面包真的就比鸡蛋饼更香吗。
于雪有些难过,她到现在都不敢跟自己的女儿说,自己已经下岗了。一个面包,一块三,看来自己要加把劲儿了,这样女儿才能有面包吃。于雪不允许自己沮丧太久。盯着手中的硬币,她对自己说,要想想办法,要挣更多的钱呐。
迫在眉睫的事就是要改进设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自己今天就输在这一点上了。于雪在心里暗暗盘算,不能再用暖手瓶装汤了,需要买一个街头饭店常用的那种大保温桶。另外,时间一长,鸡蛋饼就冷了,味道也不好,最好现做现卖。家里的锅做出来的饼太小,一张吃不饱。那就还需购买一只便携式火炉,以及一只大一点的平底锅。再买点塑胶袋,多买点。如果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拿得动。所以,必须要有一辆三轮车。
不过,自己又不会骑。于雪想到此处,禁不住暗暗埋怨自己,为啥自己这么蠢,连三轮车都不会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