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啊?”
“因为泡过水,豆壳泡松了。再经过冷冻,已经冻裂了。再经滚水滚过,一下子就裂开了。科学原理,就这么简单。其实咱妈以前也冻,只不过她相信是天地灵气帮助的她。那时没有冰箱,冬天她就放在窗台外过夜,夏天就放在冷泉或者深井水里冰。不过,你可别告诉咱妈啊,让她活在自己的幻觉里吧。”于霜俏皮一笑,转身出了厨房,坐到客厅看电视嗑瓜子去了。
于雪不放心,还是站在锅边时不时开盖观察、搅动,看着一锅豆水渐渐变得浓稠,逐渐成为了绿豆沙。
幸亏于霜过来帮助自己,看起来这绿豆沙是要成了。于雪一边搅锅,一边想。也幸亏她没把那个拖油瓶带过来,不然自己这一上午可就太堵心了。这么想着,于雪就望了望客厅的于霜,心中充满了感激。于霜过来时还给她带了一千块钱,于雪再三推让,于霜说什么也要放下。这一千块钱,可是于雪两个月的工资。“谁叫你是我姐,我是你妹呢。我困难的时候你也帮了我呢。”
于霜说的“困难”,是两年前学生做实验不小心搞爆炸,让实验室起火了。于霜不愿意怪罪学生,独自揽下所有责任,用整整一年的工资赔偿了学校所有损失。那时,于霜本来有个谈婚论嫁的男同事,因为这事俩人闹了不愉快,拉扯很久最终分了手。于雪那时每个月都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一些给于霜,让她不愁吃穿度用,终于熬过了那段艰难时光。
熬得差不多了,于雪关了火,拿出两只碗,给自己和于霜各盛了一碗。
“等等!”于霜说,“你这样不行。”
“怎么了?”
“你要提前把这些剥落下来的豆壳捞一捞。不然,这些豆壳太影响豆沙的口感了。”
“这怎么捞啊?感觉很费劲。”于雪拿着勺子,弯腰去捞。
“因为你捞晚了,你应该在关火之前就捞。豆壳是轻的,在滚水的作用下,它是自然上浮的,一捞就起,很轻松。”
“行吧,下次注意。”
“而且,也不能全都捞了。”
“哎呀,到底捞不捞啊?”于雪正在捞豆壳的手停了下来。
“当然要捞了,但还要剩一些。这就很微妙,不能太多,太多影响口感。但也不能一点儿没有了。一点儿没有,全是沙,就没有那种吃豆子的感觉了。”
“好,知道啦。你要放糖吗?”于雪一边把于霜说的都记在小本子上,一边拿了糖罐放在于霜面前,“怕你嫌甜,也没敢放糖。”
“白砂糖啊?这可不行!而且,这个也晚了。”
“怎么不行,不都是自己吃多少放多少吗?”
“做豆沙可不行。糖没有跟豆子一起熬过,豆子里面没有糖的滋味。豆是豆,糖是糖,两张皮啊。你应该等到豆子出沙的时候就放糖,而且要放冰糖,黄冰糖。”
“黄的,白的还有差别啊?”
“瞧你这话说的,还是做食品销售行业的呢。白冰糖是单晶冰糖,黄冰糖是多晶冰糖。单晶冰糖太纯了,一点儿杂质都没有了,全是糖。多晶冰糖就不一样了。”
“那不还是糖吗?”
“是糖,但它没有那么纯,你能吃出来甘蔗的清香。熬到豆沙里,更为明显。”
“真的吗?”
“我不爱吃甜,我吃不出来。但咱妈是这样做的,她说那是植物在山野之中的味道。她还要专门找产地是广西的冰糖,讲究着呢。”
于雪点点头,用勺子舀起一勺熬好的绿豆沙放进嘴里。一股浓郁的豆香气扑面而来,因为没有放糖,豆子特殊的豆甜味儿格外突出,有点儿涩,有点儿豆腥味儿,但回味是甜的。豆子全部变成了沙,非常细腻,喝一口如同清风拂面,顿觉神清气爽。但舀起第二勺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盯着勺子里的豆沙看了好久。
“咱妈做红豆包的豆沙,跟你教我的这个熬绿豆沙方法是一样的吗?”于雪问。
“那肯定还是有差别的。这个毕竟是汤,她那个是馅儿,过程更复杂,需要上笼蒸。”
“唉,还是有差别啊。”于雪说着,话音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怎么了,叹什么气?这喝着有什么不对?”于霜边问,边喝了一勺,“除了没放糖,好像还挺不错啊。”
“这沙是出沙了,喝着也好喝。只不过,我曾经在广州看过别人喝的绿豆沙,跟这个,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个绿豆沙是绿澄澄的。你看咱们做这个,为什么红乎乎的?为什么明明是用绿豆熬的,出来的汤却不绿。”
“你这么一说,确实啊。”于霜放下碗,走进厨房,搅了搅锅。果然,还真是如于雪所说,一锅都是红乎乎的“绿豆沙”。
“你要求别那么高啊。你这是出摊卖货,只要好喝,有人买,不就行了。”于霜安慰于雪。
“是,基础销售讲究的是短平快。可是,我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一碗绿豆沙,有啥好不甘心的?”
“说了你也不懂。”于雪悻悻地坐下。多么不甘心啊。人生不能重来,感情起起落落的波动,也早已在人生的长河之中慢慢平静。家里人都不喜欢袁文生,跟他们说这些只会被取笑。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找不回那时的心意就算了,但没想到,竟然连一碗绿豆沙都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