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的梦想算是实现了一半。工厂没了,他真的可以不用再去当修理工了。只不过,他确实没能“出人头地”,反倒是比从前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了,一不开心就出去喝酒,认识了一大帮狐朋狗友,整天都说要做“大生意”。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大生意”?
袁文生在感情上比较粗心,别说是翡翠了,就是玻璃戒指也没给于雪买过一个。眼前这么大一块“翡翠”,确实让人很疑惑。它很值钱吗,袁文生搞这个来做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于雪眼中的困惑,阿南接着说道:“对,这些都是翡翠,但它们并不值钱。或者说,当这些石头打开以后,它们的价值就缩水了。”
打开?于雪心头一动,她记得前阵子跟袁文生通话,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开了”、“开了”。
“这块原石里面所谓的翡翠品级很低,几乎没有水头,不透光,结构很粗,颗粒明显。这是豆种,是最低等的玉料。”
“那他干嘛还要买?”兔勉抢先问道,“就是价格低吗?”
是呀,这也是于雪心里的不解之处。袁文生为什么要买一堆不值钱的石头,他是打算要做什么吗?
“这些石头买进的时候,可不便宜。像这种原石,在云南的赌石市场上,最便宜的也要上千。这几块加起来,应该花了不少钱。”
上千!一块石头都快赶上于雪两个月的工资了!她顿时一惊,眼前这整整三块石头,算起来得三四十块钱了。也就是说,袁文生偷偷花了半年的工资,买了这一堆破烂!
“他还是在赌!”于雪恨得直咬牙,记吃不记挨,发过的誓言跟放屁一样!这个袁文生!
“不,说是赌石,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赌博。赌石是正常的毛石交易,就是普通的石头买卖,看一个人的眼光,也看运气。在云南,一般都是这样做的,是约定俗成的交易方式,并不违法。”
怪不得袁文生会说,不偷不抢,正经生意!
“不过……”阿南又道,“于师傅,你还是劝瑞蕊的爸爸收手吧。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虽然国家允许,但还是很多人为了一夜暴富,不断买入,不断亏空,到头来倾家荡产,输了个精光。”
“啥是一刀穷,一刀富,买石头怎么还用刀?”兔勉觉得好玩,追着阿南问道。
“解石,也叫切料子。赌石市场上出售的,都是带着厚厚石胚的整块原石,不切开谁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买家是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判断出里面的玉石到底是好是坏,然后再跟卖家报价,达成一致,再现场用特殊的切割机切开,才能看到里面真正的成色。”
“这不还是赌吗……”于雪怔怔地说。
“对,有点儿像,完全是靠经验盲猜。所谓‘机器一响,万金万两’,有些石头一切开,玻璃种帝王绿,满场哗然。买主一夜翻身,发了大财。但这只是少数,有句话叫‘神仙难断寸玉’,其实到头来,都是在碰运气。”
“没有人后悔吗?”兔勉呆呆地问。
“当然有了,能发财的只是少数。赌石现场,最多的就是石头一打开,钱打了水漂,人哭得死去活来。”
“那你说,这三千块……”于雪指着地上的石头问,“还能收回多少钱?”
“要论石料,大概值个两三百。”阿南摩挲着那块原石,道,“但加工需要加工费。袁哥把石头扔在这里,怕是料不抵工,已经不值得加工了。”
于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在谜底揭晓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不到愤怒了。她不是不生袁文生的气了,而是真的太失望了。她想起了当初于霜分手,她告诫胡老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让他以后永远不要再来纠缠于霜。其实,现在想想,有些人根本无需分手,无需别离,也早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袁文生想挣钱,自己也想挣钱。于雪心想,可两个人是各挣各的,毫无交集。她靠的是自己的一双手,实打实挣血汗钱。而他却一心想钻空子,等着天上掉馅饼。当她连一个煤球都要小心翼翼地从水里捞起的时候,他却可以白白扔了三千块,连个响都听不见。
看似两人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但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应该说,从迈进婚姻的第一步开始,自己和袁文生就走在两条路上。
这么多年,其实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而已。
袁文生太想成功了,他想挣钱。一心求荣,一心求财,于雪心想,不过即便他哪一日真的得到了“黄金万两”,那也与她无关了。他为了这个可能,可以赌上全部身家,连带整个家庭的未来,毫无顾虑。对他来说,自己的成就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女人的自我需要觉醒,男人的自我却是过剩的。袁文生的世界里,一直都只有一个硕大的他自己。为了供养那个硕大的自我,他可以奉上自己的全部,包括家庭、伴侣、孩子,甚至包括他作为一个人可爱的那一面。
他为了那个他想象中的自己,消灭了真实的他自己。
可是他好傻啊。于雪心里有些难过,他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这么傻呢。
说是不生气,于雪那几天还是没有睡好。不过,到了真正要出摊的那天,她还是命令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允许自己沉浸在伤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