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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再起(第1页)

时如流水,倏忽而过。万无白死证无果,此事稀里糊涂,不了了之,无人再提。万敬虽无事,却迁任太常卿一职。自秋狝一事后,万家略有收敛,上都勉强算相安无事。可是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好不容易吹起来的风,自有人不甘寂寞。事情出在五皇子身上。残年将尽,五皇子被封定王,又值和惠帝寿宴,两件事撞一块,都城格外喜庆。若热热闹闹、顺顺利利办,也就过去了,偏偏巧之又巧。定王出宫那日,陈海洲恰好奉皇命候在东侧门,定王从此门出,一眼便看见陈海洲,鹿山旧事涌上心头,便举步拦在陈面前,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言辞中多抱怨不满。周围侍宦听后直皱眉头,委婉提醒定王几句,反遭训斥,如此,没人再敢上前阻拦。陈海洲乃四品左佥都御史,定王此举无异于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定王贴身内侍遣了个腿脚快的小宦官,去向万贵妃通禀此事。没等来贵妃,事态反而更加恶化。陈海洲垂首不语,这副态度惹恼了定王,揪着手下人就要痛打陈海洲。开始,陈海洲只避不还手,闪躲之间,定王见陈步态不稳,命人击其尚未痊愈的右腿。陈海洲几个闪转腾挪躲开,定王气急,亲自踹向陈,然一脚踏空,自扑于泥雪中。陈海洲行完礼,入宫去了,徒留定王等人呼天抢地。事后,万贵妃责问定王内侍,才得知自从那天后,谁也再没见过报信的小宦官。贵妃心下忧虑,没几日又闻永巷井中捞上来一泡发的人,辨认后,正是报信人。万贵妃当即就病了,夜召定王入宫侍疾,定王得了皇帝恩准,特留上都,就番之事,往后延宕。吵吵嚷嚷,过去近一年时光。定王在此期间,借陈海洲行为不端,多次上书皇帝,附和者颇多,在朝野博了个敢谏之名。万贵妃刻意笼络的陈海洲,在五皇子连番作妖下,越踹越远,二人的梁子也越结越大,一个惹不得,一个动不得,朝堂上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一面是五皇子在朝堂蒸蒸日上,一面是万敬处事愈发低调。万敬私下遍寻药包不得,暗中祈祷老天保佑,殊不知是夏云鹤听了一番林中谋略,拾取药包匿而不言。……上都城每日走马观灯,各色人物轮番上台,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觉又过三百六十日。这天是十月初十,昨夜子时交小雪节气,空降一场新雪,翌日,满城银装素裹,天地纯净。夏宅内。冬阳懒散,斜照窗棂,薄雾熏得房屋昏醉,连窗纸也笼上一层雾气。今日夏云鹤休沐,她挑开帘,搬个方杌凳,歇在檐下,怀抱木匣,脚边放着烧红的炭盆,她就着炭火,一张一张烧匣中废纸,待烧完,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从匣中显露。她看着纸包,忆起是秋猎拾到的毒药。藏在心底的疑问又疯长出来,狼毒在北戎都算罕见,万家如何得之万无白在西北沈老将军麾下做了什么为何一听五皇子的话,就会在宴会上晕倒万家的事本与她无关,这个难处理的药包,反倒成了她心头一根刺。她拆开纸包,轻捻一撮,摩挲粉末,臻娘看见,忙奔过来,俯身擦净她指尖毒药,说道狼毒容易致幻,公子小心。夏云鹤诧异,问臻娘从何处知道的,臻娘皱眉思索了一会,摇头说记不得了,或是从什么草木典籍中看来的。还以为臻娘知道些什么……夏云鹤笑了笑,包好药包,收回匣中,抱着木匣思考如何处理药包妥帖,忽觉肩头一沉,白色狐裘大氅披到身上,她扶着臻娘的手起身。臻娘道:“公子,三爷半月前来信,那边诸事已毕,我估摸着这几日人也该回来了。”“一年又半载……”,夏云鹤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傅三爷去了边城整整一年半时间。她回头对臻娘道:“你去准备吧。再过半月是万寿节,我去墨柏先生处淘几幅字。”臻娘应了一声,两人各自忙开。……夏云鹤收拾妥当,揣着袖炉开门,迎面与三娘撞个满怀。三娘一把扶住她,略带歉意笑道,“瞧我,看戏忘了行迹,没头没脑撞上公子,实在该打。”夏云鹤笑着说了声不打紧,理好衣服,只听三娘叽叽喳喳找臻娘说戏。“好姐姐,最近从榆眉来了个戏班,新鲜的唱词,以前都没听过,改天同往可好……”……出了深巷,步至街口,三娘声音消失在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市井喧嚣之声。街上人潮如织,往来熙攘,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吃穿用度,各色杂货……灯笼,爆竹,糖人,手彩……街角酒肆酒招飞扬,陈酿飘香,吸引众人排队沽酒,一派升平景象。绕到河坊街背街,墨柏斋如同往常一般静谧,斋内坐的不是墨柏先生,而是许行。夏云鹤行了礼,选了一沓棉料、一沓毛边宣纸。驻足看了许行给周围街坊写的对子,字体刚劲,又婉转风流,是其本来的字体。寒暄几句,许行情绪低落,夏云鹤问他怎么了。许行哀叹几口气,道,“夏大人,岁月流转,我恐自己稀里糊涂地,行尸走肉般葬了骨。”他举袖拭泪,把桌上写好的对子拂到一边,另取了张纸,一字一顿,落下两行字。“狂风乱作雨初歇,残红染尘不肯眠。”“我幼时家境殷实,后来迭遭屈官司,家道消乏。至十六岁,父亲病亡,留我一人在世,如今书读不成,业无处立……”许行几度哽咽,“人,人也似伥鬼,枉活世上。外人骂得难听。夏大人,我这些话不敢给伯伯说,只合告诉你一人。若哪日我去了,夏大人好歹算我一知己。”听完许行说的,夏云鹤心中难受,暗叹口气,不敢随便安慰,低头看了一遍许行写的字,只在一旁低声说道,“好字。”忽然一道炸雷在门外响起,“天大地大,你算哪门子知己!”这声音青涩沙哑,震得斋内两人哑了声音,许行僵住拭泪的动作,眼角犹挂泪珠,呆愣望向门口。夏云鹤揉揉眉头,心中暗道:年初冬,七皇子封秦王,出宫开府,每次她出行,就会碰见,就没见过这么巧的。抬头,见七皇子立于门首,身着蓝锦,披玄色暗金花鸟纹大氅,顶束玉冠,腰挂羊脂白玉,挺拔傲气,轻提袍裾,迈步入内,王侯之气蕴藏。她忙起身见礼,许行亦起身行礼,称呼道,秦王。谢翼抿唇笑,“孤今日无事,想着随处逛逛,不巧,听见许先生高论知音。孤一时性急,冲撞了许先生,还望海涵。只是觉得要论知己,非得如子期逝,伯牙摔琴之交乎许先生此言,未免轻率。”许行面上煞白,后背冷汗直冒,讪笑几声,连声称是,又夸秦王才识过人,风姿卓越。夏云鹤欲问许行,陈海洲之事,奈何谢翼阻在一旁,只得闲话诗词,言宅中有事,借故离去。待辞别许行,夏云鹤抱两沓宣纸往巷外走,谢翼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先生呼唤。快到巷口,少年快步拦住她,“先生!”扑面一股浓烈的兰芝香气,呛得夏云鹤连退几步。她停住脚步,上下打量谢翼,少年个头窜得飞快,已超过她,昔日未觉,今朝抬目,少年风流,哪有个前世的将军样,宛然都城中斗鸡走狗的纨绔。她扫了一圈周围,见又没侍卫跟着谢翼,觉得他愈发惫赖,便问道,“殿下,侍卫呢”“出来时,我没让他们跟着。”少年弯起眼睛笑。只有一笑,能与印象中的少年将军重叠,她心下自责,好好的将军之才,养成如今这副模样,简直罪过。便正色道:“殿下,您已封王,不可再任性胡闹,臣看,您该好好练武,去去身上的脂粉气。如今这般,像什么样子”说完,也不理他,独自沿街往宅中走去。到宅外,谢翼居然跟了过来,甚是委屈地看她。“先生对我说的话,字字如刀,对那个许行说的话,温言软语,是何道理”夏云鹤蔑他一眼,敲开宅门,提袍进院。谢翼不依不饶,追到屋内,“先生不过与许行才见了两三面,难道真要与他做知己”听他满口胡言,夏云鹤气上加气,放下宣纸,回道,“殿下在门外趴了多久,才将我说的几句客套话都听了去,一个男儿家,不说举止大方,偏偏臣每次外出,可巧就遇见殿下,不是‘刚好’,就是‘碰巧’,天底下就这么多可巧的事情,全让殿下一人撞见。这又是何道理”臻娘、三娘见状,只得关了院门,偷偷趴在窗边听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从未见秦王与夏云鹤争执,她们也不敢上前劝解。屋内还在吵。“先生每次外出,只去墨柏斋,我怎么不能是‘碰巧’许行还要引先生为知己,我不能气不能恼若非他昔日收留之恩,我还要揍他。”夏云鹤怒极反笑,“殿下不思己过,反强加他人之罪,是哪本书教的道理殿下找来,让臣也好好拜读一番。”谢翼一时哑口,夏云鹤继续道,“殿下如今封了王,长大了,臣才疏学浅,不敢再冒认殿下先生,还请殿下快快离去吧。”“先生这又是什么话!他不过一个外人,见了才五面,先生却要因他,与我断绝情分……”臻娘连忙进屋,拉过谢翼,不让他再说,回头劝夏云鹤,“公子出门时好好的,回来动这么大气性作甚,一样话百样说,什么过不去,非要这般吵嚷。”屋中静悄悄,夏云鹤平了心中气,垂眸轻斥道,“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她吸了口气,低声道,“殿下若要做斗鸡走犬之人,安稳过一生,不妨弃我如路人,余亦无以为教。若心存先生之谊,就洗去这一身呛人的脂粉味。”。。。。。。。。0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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