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夜雨沾衣,归人匆匆。
二人并未回宫,而是回到萧桓在金陵城的那座安静宅院。宅子内暖黄灯火,小楼檐下滴答落雨,院中梅树枝干遒劲乌沉。
林熠回房间内沐浴,换下带血的衣裳,披着一身宽大玄色单袍迈下木头楼梯,见萧桓也已收拾罢,正在厅内吩咐鬼军亲卫。
林熠揣手立于檐下等了一会儿,夜雨渐小,萧桓办完了事情,林熠踩着木屐悠悠走进去,靠在书案旁随手拎起案上长剑。
“这是你的佩剑?”林熠抽出剑。
剑鞘剑柄均是玄色铸暗纹,仔细看去是山水图,分量偏重,剑身如练,澄澈而锋利,边缘弧度极为优美。
萧桓坐在案后,一手撑着下巴看林熠,眼中温和:“是,此剑名为‘醉易’。”
林熠极感兴趣,握在手里反复比划把玩:“先前从未见你用剑,这剑与你甚是相配。”
他抽出自己的冶光剑,把醉意丢给萧桓,挑眉笑道:“来试试?”
林熠倾身跃过书案,身形如一道轻云,宽大锦袍皱如春水,冶光剑毫不客气,直冲萧桓而去。
“承蒙指教。”
萧桓抬手握住醉易的剑柄,身形不急不缓一避,剑锋相错的瞬间,林熠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浅淡的睡莲气息。
林熠旋腕回身,剑从身后而出,萧桓与他过了十几招,案上灯烛丝毫未晃。
两人从厅内打到檐下,长剑掠出弧度时接住几丝细雨,朦胧灯光将二人身形与剑光映得如画,淅沥沥雨声与剑刃交错的清越鸣音混合起来。
林熠的剑法得林斯鸿真传,冶光剑出招便带着烈阳之息,宛若扶桑盛放。
萧桓身法凌厉从容,万变蕴于不变之中,醉易寒光如水,于温柔中贮藏着无限浑厚内力。
林熠腾空一旋身,接住萧桓力逾千钧却剑势柔缓的一招,随即落地时身子轻轻一歪,软绵绵靠在萧桓胸前,一手环着他颈项,另一手挽了个剑花收势,耍赖道:“打不动了,你一点儿不让着我。”
萧桓便只是笑,单臂揽着他腰际:“几天不见,竟二话不说提剑就打。”
林熠笑嘻嘻道:“这不是好奇嘛,原来你剑法与内功一脉相承,内蕴天地,看来我这几年追不上你进境了。”
林熠站好了拉着他回房间,脚下木屐声清脆。
“你怎么今夜提前回来了?”林熠问。
“心里不踏实,好在赶上带你回来。”
林熠进屋后把萧桓的醉易仔仔细细擦拭一遍,喃喃道:“但凡沾了血就要彻底擦干净,从前在北疆,这习惯可耽误我不少时间。”
萧桓铺开纸张,研色调匀,微微俯身提笔勾画,道:“曾有耳闻,你下了战场,但凡有条件,再累也要换下沾血的衣袍。”
林熠对着烛光从头到尾端详了一遍醉易,终于满意地收剑入鞘,抖抖锦袍道:“没办法,实在讨厌血。”
他懒懒倚在书案旁,嗅了嗅杯中大红袍的浓郁清香:“景阳王竟然盯上了昭武军,上一世可没有这出,他是疯了么。”
萧桓笔下未停,淡淡道:“宋宅里的东西应当是这段时间才运进去,未必绸缪许久,当是有什么事逼得他如此。”
林熠抿了口茶,冷冷道:“北大营筛出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一人与萧放有关。”
“打算让他自己现形?”萧桓问。
“还真想看看他要怎么折腾。”林熠笑笑,“令雪兄最近在军器营,千石弩已落了模,不过耗材巨大,约莫造出二三十台先试试。”
萧桓唇角勾起:“下次随你再去北大营就能见到了。
“也不必,运几台到你们江州大营就好,鸾疆舰配合千石弩,想来也不错。”林熠道。
“费令雪知道江悔的事情么?”萧桓随口问道。
林熠点点头:“他知道曲楼兰不是被江悔所伤,听说江悔回到北疆后就没再问过他的事。”
萧桓落了笔,林熠才瞥向书案上,眼睛顿时一亮,跳起来凑过去看:“你偷偷画我!”
萧桓把画纸铺陈到一边晾着,端起茶盏,就着林熠喝过的地方饮了一口,道:“画得光明正大,可喜欢?”
林熠心里雀跃,笑道:“这副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