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方成突突乱跳的心在谨慎观察和聆听中渐渐放下。FM里一曲《新不了情》尚未播完,萨克斯风幽怨得有点呜咽了,透过天窗,吕方成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斗。太美好!有多少年,披星戴月,日月兼程,都没有看过这满天星斗。进银行第一天少五百块钱,给乞丐数零钱,去永刚家送卡,把雨晴和李保罗的车吊上来,生娃,给老姚擦油烟机,在食堂的餐厅里用方言问候把审计的王大姐逗乐……这一切的一切,都即将过去,只有这星空,和十八岁那年一样美好。那年夏天,学校的天台上,吕方成第一次握住郑雨晴的手。
今晚,郑雨晴和她的高飞,回到同学会,和同学们一起重返十八岁,而吕方成,自己在星空下,独自回味青春的美。
天上的星星,真如梵高的画作那样,一圈一圈地舞蹈。吕方成痴痴地笑,他终于知道,梵高画的那幅星空,是在酒后,被世界逼迫得无处可逃的时候,与天地的对话。
吕方成最终在音乐中睡去。
“重返十八岁”主题班会如期举行。当年的班主任一见到郑雨晴,立即认了出来:“就是你,当年害得吕方成跌断了腿。”
同学们哈哈大笑:“老师记仇,到现在还惦记你的宝贝,可惜人家都不要来见你。”
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你们都是我的宝贝。”
郑雨晴也不好意思:“老师,我要澄清一下,当年我们真的不是谈恋爱,真是在结对复习!事隔多年,您老揪着我们不放!”
王苏雅:“哎哎哎,郑雨晴你这话说得不对!老师就算放得过你们,你们自己也放不过彼此啊!”
聚会最后一位到场的,是高飞。不对,是两位。另外一位,是高飞牵着手走进来的小娃娃,大约三岁的小女孩,孩子的眉眼和高飞有几分相像。
高飞拱手:“不好意思啊各位,家里保姆临时有事。”
同学们跌破眼镜:“哟,高飞,你这是奶爸啊!”“跟老同学交代交代,这是第几房了?”“违反四个不带!你要认罚!”
高飞笑笑:“认罚认罚!”
小女孩给大人们闹哄哄地一围观,小嘴一撇就要哭,直叫着:“爸爸抱!爸爸抱!”
高飞蹲下来去哄,把孩子抱在怀里。
各位同学又逗孩子,让她叫人。
高飞略略迟疑:“算了吧,那么多人,不大好叫吧?别难为孩子了。胆小。”
“这叫什么话?”“怎么不好叫了?”
高飞想了想,果断指着老同学们,对小姑娘说:“宝贝儿,咱们来个简单点的!男的,你叫舅舅!女的,你全叫姨!”
小孩子甜甜地叫着:“舅舅好!姨姨好!”
大家都笑眯眯地答应着。
郭为华反应很快,他跳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家伙居然让我们当他小舅子!!转着弯骂人啊你!”
王苏雅也娇嗔:“高飞你好坏!我也不要当小姨子!不许占我的便宜。”
郑雨晴纠正:“这孩子应该跟着你叫,男的,叫叔叔,女的,叫姑姑!”
高飞很邪行地笑:“叫姑姑?你们女同学都变成我亲妹子了,那我以后没机会了啊!”
众人哄笑,逼问高飞心里对谁有想法,赶快交代!高飞抱着孩子,嘻嘻哈哈,避重就轻。
同学们又起哄郑雨晴,要她喝双份。即使不替方成代酒,就冲她郑老总新官上任,那也应该喝个痛快。
郑雨晴推托不过,也是离了婚之后心里不痛快,就跟同学们搞了几杯。
很快,她面呈酡红,酒意醺然。高飞看到她这般模样,便说:“你喝倒了,我把你扛家去!全须全尾送到吕方成手上!”
宴会散场,一大群人到中年的伪高中毕业生们,簇拥着班主任,将班主任围在中间,齐声喊“耶!”以前调皮捣蛋的,横卧在老师腿前,高飞腿间夹着女儿,手里拿着相机咔嚓。一俟告别结束,高飞买完单,同学们便四下散去。
高飞的孩子已经睡着了,他把她放在后排的安全椅上,再拉开副驾驶的门,请郑雨晴上车。
郑雨晴:“高飞,你真能瞒!连我都不知道你又生了个女儿!孩子她妈是谁啊?”
高飞欲言又止。郑雨晴撇嘴:“嘁,跟我还保密?”
高飞一咬牙,和盘托出:“跟你也没啥好瞒的。这孩子,其实吧,不是我的。”高飞是替父顶缸。老头天天豪车出入,坐车接送孙子,被一小丫头盯上了。孩子落地他爸就抱给儿子,跟他说长兄如父。高飞别无他法,只能给老头当接盘侠。
郑雨晴一听酒劲都吓跑了:“这是你妹啊!那她喊你爸?这差辈儿啊!”
高飞无奈:“摊上个荒唐爹怎么办呢?她要是叫我哥,我妈还能有命吗?我妈要是没命,我爸还能活吗?想想我爸说得对,长兄如父,喊我爹,就爹吧!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家人。”
郑雨晴:“那吴玲,能同意?”
吴玲当然不同意。这孩子进门没几天,她就和高飞离了婚,带着儿子住到了外边。高飞说,不怪吴玲,谁摊上这事都得疯。自己是没办法,要是有办法他也想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