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煨闻言,知道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他斟酌着言语,缓缓说道:“文和所言甚善,但兵者,国之凶器,若不能为,还是以不为为上。以我所见,还有一条退路,还可以不启干戈,化解劫难。”
贾诩的笑容停住了,如湖面的涟漪般慢慢化去,转换成平静的神情,他饮下一杯薄酒,做出倾听的姿态道:“愿闻其详。”
“王允虽有杀人之心,但他毕竟只是臣子,没有太师那般的权位。他身为司徒,只能驱使三辅官吏,政令不过霸陵。而在朝中,王允也不能力排众议,以文和所言,他只能搁置其事,以拖待变,这便是我等的机会。”
“什么机会?”
“议和的机会!”
贾诩的嘴角微微抖动,很快又克制住了,他淡淡地说:“可他视我等如仇寇,恐怕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吧。”
“不会给我们机会,我们可以找一个人,让他不得不给我们机会。”
“谁?”
“并州牧陈庭坚。”
贾诩闻言霍然站起,他看向段煨,语气却愈发平和了:“忠明兄,朝廷与并州连战两载,也不知战死了多少同袍义士,你今日畏惧王允,却说要引陈庭坚入朝,未免也太让人心寒了。”
段煨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已不会再动摇,他笑道:“若是为了千万将士活命,忍一时之屈,却也不算什么。陈庭坚与刘玄德皆是守信之人,我们只要以自保为由,引其联合入朝,王允又能奈何?”
两人对峙片刻,贾诩又坐下来,缓缓道:“陈庭坚素来与段兄友善,段兄才敢这般想吧。看来此次祸事,段兄是打算抛弃军众,独善其身了。”
段煨这时候倒没有反驳,他自己原本就与陈冲友善,几次交战下来,他除去跟随皇甫嵩时,便一直在弘农驻扎,手中并无多少并人的血债,自然可以投靠并州。但上郡、河东的牛辅、徐荣部,以及在关东征战的李傕、郭汜部,显然都不愿也不敢投靠。如此说来,他确实是如贾诩所说一般,只谋自身不虑同袍了。
到这时,贾诩又问道:“段兄打算何时北上?地下有灵,我们又同袍一场,但愿不要太师一死,我等便兵戎相见,令死者心寒吧。”
段煨心中一凛,也不免觉得自己无情,便对贾诩承诺道:“我即使不为大事,也不敢令亲者痛,仇者快,既然大家各有打算,那就各走各路吧。今日之事,我不会说与他人,也希望文和联系诸位时,不要怪罪于我。”
用膳到此时,两人都有些索然无味了。
贾诩最后提出一事,弘农的凉人虽属段煨统领,但他要想改换门庭,恐也不能尽得人心,为免以后军中冲突,干脆将此事公之于众,大家各奔前程,段煨思虑片刻,也赞同此议。
次日,段煨召集军中军官,细说自己规划,愿意随他投靠并州的站在右边,愿意随贾诩反攻的站在左边,结果是左四右六。
到傍晚,贾诩将斗笠戴在头上,领着跟随他的军官们,向段煨齐声告别,随后他们匆匆上马,去集结自己手下的士卒,他们将赶紧走山路小道,翻越熊耳山南下南阳,去与李傕郭汜汇和。
按常理,虽说两人分道扬镳,段煨还是应该送贾诩等人至城门处。但他却直接回到院里,重新修起坐骑的马掌。
老掌被蹄刀剃得干净时,他心中的愤懑已然消散。这让他悠悠起身,观赏四周。夜幕低垂,明月已经照下来了,把尚炽的热风温度缓缓沁凉,其中的蝉声令人烦闷,闭上眼,段煨想起陇阪放牧的幼年时光,不禁悲叹道:“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陇头流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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