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都有吧。
陈晨是个自由职业者,因为旅行来到乔梓新所在的城市,最近暂时定居下来。平日里工作时间不固定,忙得时候好几个星期都找不到人;闲下来的时候,甚至能连续好几天都跟乔梓新混在一起。
——陈晨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想到这里,乔梓新忍不住笑自己的脑袋已经生锈了。对方已经失声了,当然不会说话。
“沉默寡言”应该是指陈晨笔下的文字给人的感觉。
陈晨的文字很沉稳、很平淡,基本不用语气词。很少使用感叹句,多半用的都是陈述句,标点符号也中规中矩。很难看出来其中有什么情绪波动。
与之相对的,陈晨一开始似乎在刻意与乔梓新保持着一定距离。与乔梓新相处时十分拘谨,一直都带着口罩,有时甚至把仅仅露出来的半边脸藏进帽子里。
乔梓新本以为陈晨并不喜欢二人有过多的交集。可是没想到自己30岁生日的时候,在外地工作的陈晨竟然特地跑回来为自己庆祝。还带来了乔梓新无意之中提过一句“好看”的钥匙包作为礼物。
乔梓新这才想到,陈晨因为意外突然失去了声音,心理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自然会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而感到戒备,不敢与人亲近。与自己一开始避开同事的心理其实是一样的。实际上陈晨并不讨厌乔梓新,也很想跟乔梓新保持这样的朋友关系,只是碍于一些心理的障碍,迈不过这个坎罢了。
察觉到这一点,乔梓新开始主动拉近与陈晨的距离。
如果不是陈晨,乔梓新摘除左眼后心底那一丝微弱的消沉,可能不会消失得那么快。因为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温暖,乔梓新也想把这份温暖回馈给对方。曾经无法相信任何人的乔梓新竟然会主动出击,这是令乔梓新自己都大感意外的。
秋天,随着乔梓新30岁生日的过去一同离开了这座城市。雪花轻轻地飘落在了不久前还是被落叶覆盖的街道。
“陈晨,我带着眼镜,没问题的。”
乔梓新笑了笑,身边的陈晨十分担心他的样子。虽然乔梓新看不清楚陈晨的表情,但平常总是注意跟他的身体保持一定物理距离的陈晨,今天跟乔梓新走得格外的近,总是犹豫着要不要扶着没有贝琪跟着的他。
今天二人的休息日正好重叠,乔梓新去医院复查后,跟陈晨约好去一家很有名的烤肉店打打牙祭。由于烤肉店不允许宠物入内,所以乔梓新只好把贝琪放在家里。
——最近视力没有下降吗?
“嗯,跟医生说的一样,左眼摘除后右眼的状态就不再恶化。手术后已经三个月了,状态一直很稳定。目前看来短期内应该不会失明。”
——那就好。
一进烤肉店,乔梓新的眼镜就上霜了,白雾整个糊在镜片上,什么都看不清。细心的陈晨见此马上递上一张纸巾。
“定做的义眼看上去怎么样,会不会很奇怪。”乔梓新擦拭着镜片,对陈晨眨了眨眼睛。
——很自然。
“不过倒是我很想知道你不摘口罩怎么吃东西。”
陈晨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把自己的面容藏进了帽子的阴影里。显然他顺其自然地答应下乔梓新的邀请时,并没有考虑到要摘掉口罩的问题。陈晨从未在乔梓新面前摘下过自己的口罩,因此乔梓新不可避免地对此产生了好奇心。
——吃东西的时候请你把眼镜摘下来
“摘下来我连肉在哪里都看不到,还怎么吃啊?”
陈晨沉默了半天,最后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失声的时候脸上也受伤了,很吓人。
“我本就不是看中外表的那种人。更何况就算是带上眼镜,你坐在桌子对面,距离太远我也看不清。”
陈晨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指关节骨骼的痕迹青白,微微颤抖着。陈晨犹豫再三拿起了笔,那行字的笔画都因为颤抖而变得崎岖。
——不是很想让别人看到。
乔梓新看到这里突然感到自己很过分。陈晨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眼睛出现问题的缘由,而自己竟然因为所谓的好奇心,做出这样类似于窥探他人隐私、揭别人伤疤的事情。
像乔梓新这样不在乎、甚至有些希望那只可恶的左眼消失的人,尚且还会对左眼的离去感觉到一丝莫名的痛苦。而陈晨与乔梓新不同,失声对陈晨的伤害一定远比乔梓新想象得要多。
一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流顺着脊背爬到了乔梓新的大脑。回过神来乔梓新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他惊讶于自己竟然做出这样冷漠到近乎残忍的事情。
那个笑着毫不在意地说出那样伤害对方的话语,还毫无自知的人,真的是他乔梓新吗?
“对不起,我不应该强迫你的。没能考虑你的心情,我真的很抱歉。”
除了苍白而无力的谢罪,乔梓新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晨的身体向后方的靠背躺下,长出了一口气,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不用道歉。不想因为我的原因,扫了你的兴致。
这样宽宏大量的陈晨,让乔梓新更加的无地自容。
陈晨比乔梓新想象得要更加细心,也更加了解乔梓新这个人。看出了乔梓新的情绪,陈晨重新翻开新的一页记事本,写下一段话举到了乔梓新因失落而藏起的眼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