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无黯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吕玄都登时闭嘴,乖乖地吹起碗中的药,待稍微放凉了之后,立刻一饮而尽,然后端着碗一脸求表扬的乖巧神色。宋无黯拿过他手中的碗,转身去煎第二服药。
一连被灌了三大碗苦药的吕玄都哭丧着一张脸,彻底偃旗息鼓,什么也不想说了,他乖乖地躺在地上,没多一会儿,药性上来了便昏睡了过去。
两边人似乎都不怎么放心对方,吕玄都伤势严重,宋无黯只得一直守夜,南夙宁那边则是三个人轮流守夜。庙外的暴雨始终没有停歇,庙内两摊火堆静默地燃烧着,偶尔发出两声“噼啪”声。
宋无黯与沈葳蕤相对无言,静静地听着淅沥的雨声,直到夜色渐深,其余人的呼吸声渐渐悠长安稳起来,沈葳蕤拨弄了两下火堆,续了一点柴火进去,低声开口道:“师兄……”
宋无黯率先道:“是南夙宁叫你去各耆王城的吗?”
“不是……”沈葳蕤低垂着眼睫:“他的目的也在各耆王城,当日我从各耆王城脱身出来,在戈壁中迷了路,是他救了我。”
“之前是有人威胁你吗?”
沈葳蕤立刻道:“现在已经没有了。”
“也是因为南夙宁?”
“……是。”
宋无黯了解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打算帮他进入各耆王城,因为你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沈葳蕤耸耸肩:“倒也未必。反正他最爱钱就是了,来钱的方法不止各耆王城一个。”
“但各耆王城是那个最唾手可得的,不是吗?”宋无黯摸了摸怀中的红玉玉壶,道:“待吕玄都和我的伤势好转,我们可以一起去各耆王都,我会为你们打开王城。”
沈葳蕤摆摆手拒绝了:“别。人心隔肚皮,这么驳杂的人凑在一起,定然要生是非。你开销居高不下,各耆王城还是以后你自己留着吧。不过,我劝你,无论如何不要和吕玄都一起去,他是真的,不可相信。”
宋无黯笑了一下:“我知道,可谁让我也欠他一条命呢?”
第十四章中途遇险
第二日,吕玄都醒来时,南夙宁一行人已然不见了,还不待问些什么,又是三碗苦药在面前一字摆开。
宋无黯一夜未眠,眼底青黑颜色更重,脸色比往日更苍白了两分,他打了个哈欠道:“这药还算有效果,昨夜后半夜你就退烧了。把这些喝了,我们换个地方待。”
吕玄都动作迟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后背的剑伤连带着他的后脑勺,一抽一抽地疼,他皱着眉将药喝了个干净,问道:“南夙宁他们呢?”
“已然走了,”宋无黯递给他半块干粮:“今日天未亮就走了。”
吕玄都接过那块又干又硬的饼咬了一口,实在觉得有些硌牙,他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那你师弟……?”
“跟着一起走了。”
吕玄都露出一个略感满意的神色:“阿拂,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去阗州拜访师兄、师弟;回无辜山,将慧剑交给小七;向大师兄报备花销。”宋无黯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件件数过去,他将怀中揣着的红玉玉壶丢到了吕玄都怀里:“这个给你,我们就算两清。”
吕玄都拿起掉在怀中的玉壶,对着城隍庙外明亮的日光转着看了一圈:“阿拂是打算与我分道扬镳了?”
“早该如此,不是吗?”宋无黯熄灭了燃烧着的火堆:“我先送你去长咸城,待你伤势好转,是要回掖城的客栈,还是去寻各耆王城都与我没有关系。”
吕玄都点了点头,将红玉玉壶揣进了怀中:“这样也好……”他颇为吃力地站了起来,扯动背后的伤口,又是一阵冷汗淋漓:“我们走吧,先回长咸再作打算也不迟。”
宋无黯见他收下了红玉玉壶,便知他是默认了分道扬镳之事,至于他为何突然转变了心意,宋无黯无意探究。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行至中途,宋无黯从道旁砍了一根树杈修成一支简单的拐杖给吕玄都用。
宋无黯本就话少,没了吕玄都没话找话、调节气氛,两人一路上显得分外沉默。宋无黯忽而开口问了一个他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那日你为何会出现在越凤策府上?”
吕玄都步伐虚浮地走在路上,听见他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是去寻你的。”
宋无黯神色古怪:“你怎知我在哪里?”
吕玄都笑了一下,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不大的玉瓶打开,一只不起眼地灰黑小虫振翅飞了出来,它在玉瓶边盘旋了半晌,摇摇欲坠地飞向了宋无黯,落在他的手腕处。
吕玄都解释道:“一点儿不入流的小伎俩罢了,用来给你包扎手腕的绷带熏过特制的香,会吸引这种小虫,跟着它自然就能找到你了。”见宋无黯脸色不大好,吕玄都立刻补充道:“有时限的,最多一个月,很快就会失效了,你不必担心。”
宋无黯挥手赶走了手腕上的那只飞虫,灰黑色的小虫在他手腕旁盘旋了好一会儿,不情不愿地飞回了吕玄都手中的玉瓶里。
“研究这种东西,你有够无聊。”
吕玄都收好装着小虫的玉瓶笑而不语。
两人说话间,原本明媚的天色阴暗下来,宋无黯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一碧万里,颜色清澈,日光浓烈,只是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细小的黑色飞虫盘旋在两人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