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暮雪摇了摇头:“没见过,他一直带着幂篱,就算不带幂篱也带着面具,从来不曾露出真容。”她气哼哼道:“藏头露尾,说不定是个不敢见人的丑八怪。”
宋无黯心道:他不仅不丑,还生得很漂亮,而且你也认得。不过这些话他通通没说,只低声笑着附和道:“言之有理。”
风暮雪发泄完了怒气,微微收敛道:“总之等那个讨厌鬼楼主走了之后,我就趁机送你走。”
“趁机?”
风暮雪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你还记得那次我去找吕玄都算账的时候吗?”
“当然,也就是那次,宋某曾与风女郎有一面之缘。”
“我离开泉兴县之后,去找了梦婴,梦婴将她与我兄长合谋盗取梅魂露之事和盘托出,而他们两个之所以会这样做,全是因为我不争气……”
宋无黯早已经从吕玄都口中得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心中听不惊讶,只是风暮雪忽然提起此事,难道自己被捉还与此事有关?
“风女侠,有全心为你的兄长与朋友,应当庆幸才是。何况你之前并不知情,怎能说是始作俑者?”
风暮雪苦笑:“若只是如此便好了。”
“此话何意?”
“梦婴谎称为人所骗,将罪责推倒了天下第一骗的荧惑身上,可时至今日乔家仍未能查到荧惑的蛛丝马迹,时日一长便开始怀疑梦婴了。”
宋无黯霎时明白过来:“若是乔娘子暴露,你哥哥势必被牵连进来,届时风乔两家必生嫌隙,而乔娘子偏帮外人,惩罚一定不会轻。至于真正的荧惑又是同谋,自然也不能供出他,所以,你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替罪羊。”
风暮雪艰难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哥哥决定将你送到乔氏替罪,他认识真正的荧惑,自然有办法让乔家误以为你就是荧惑。一旦你占了天下第一骗的名头,就算你一再否认,也不会有人相信。”
谁会相信一个骗子的话?宋无黯苦笑,自己大概真是个傻子,就算明知对方是个行径恶劣的骗子,却还是相信了他的话。一箭三雕,自己还是小瞧了吕玄都。
他抬头看向风暮雪心平气和道:“这事对你、对你兄长、对乔家娘子都好,风女侠何不顺势而行呢?”
“我怎么能顺势而行?你明明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若是你成了荧惑,乔家势必不会轻易放过你,更会有无数人把你当做荧惑上门寻仇,届时你便是天下公敌。我不能这样害你!”
风暮雪抿紧了嘴唇,语气坚决:“我不能这么做!你是个讲义气的好人,你肯保护你的朋友,即使明知道他是江湖公认的骗子,我怎么可以为了我的朋友、我的兄长就出卖别人的朋友兄长呢?”
她眉眼间染上了一丝决绝:“若是他们执意如此,我宁可对乔家说出真相。若是两家反目,也是我漠风堡应得的;至于梦婴,她是我的朋友,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左右我漠风堡还不至于养不起另一个女儿。”
宋无黯看着风暮雪坚决的神色,心中终于明白为何吕玄都会选中这样一个人了。她胸中有浩然正气长存,有一颗能为朋友两肋插刀、能为亲人赴汤蹈火、能为萍水相逢之人仗义执剑的,无比坚定正直的侠义之心。有生之年能看见这样一位稚嫩却耀眼的侠客冉冉升起,实是值得庆幸之事。
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风女侠高义,宋某铭记于心。”
风暮雪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高义,若我真有,早就该去乔家负荆请罪,何必在这里装好人呢?”
宋无黯无聊地翻着风暮雪带给他的话本,风暮雪虽然有心想帮,可是风择川宁死不肯给她钥匙,宋无黯只得被困在方寸之地,只得勉强看会儿书消磨时间了。天色渐暗,风暮雪的心腹侍女从心动作轻巧地进来为他掌了灯,又动作轻巧地退了出去。风暮雪将自己的卧室让给他主要是为了安全考虑,她的房间周围有不少机关,若非熟悉之人,绝难靠近。
但是这些机关是拦不住一个近先天的高手的。
因此当吕玄都没有惊动任何人潜进房间时,宋无黯并不惊讶,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只是坦然地看着吕玄都,诚心诚意地夸赞道:“吕楼主好智谋,宋某真心拜服。”
“噫,谬赞了。”吕玄都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说来宋少侠真是好运气,来了这漠风堡偏有风女郎相帮,我几次三番出言,都无法阻止。甚至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将你安置在自己的闺房,我想进来都废了好大的功夫。”
“这也是托吕楼主之福,不是吗?”
“噫——”吕玄都啧啧称奇:“宋少侠这是在责怪吕某吗?”
“无黯怎敢?”
吕玄都的神色骤然阴沉下来:“你怎么不敢?你都敢骗我,又怎么会不敢责怪我?”
宋无黯笑了一下,神色平淡地反问他:“宋某以为责怪一词,只适用于亲友之间,你我非亲非故,如何谈得上责怪呢?”
第四十六章问真心
吕玄都闻言反而平静下来,紧邻着宋无黯坐在榻边。他神色温煦,看着宋无黯的眼神很柔和,像绵绵的一段纱。
“知道你赢了杨柳雨,我是很高兴的。”
宋无黯假笑一声:“免得你古楼做这桩无赏银的买卖吗?”
“无赏银?”吕玄都似是好笑地摇摇头:“无黯你对自己的身价可是一点儿也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