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虎山进屋时,奶奶正陪大舅寇东汉坐着说话,师傅张诚居然也在旁边陪着,喝着茶水聊天。
至于送信的大秀,送完信早跑了,用她的话说,看见谢虎山的大舅她就害怕。
其实谢虎山看见自己的大舅也哆嗦,可以说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亲人,除了亲妈因为淘气下重手打过他之外,也就这位大舅揍过自己。
大舅寇东汉当兵出身,脾气爆,说话直,对错分明,尤擅物理说服教育,行事风格跟土匪没区别,非常对得起他的姓氏。
而且寇东汉面相生得就凶猛,看见他,谢虎山就能想到一个形容词,虎头虎脑。
他一直以为这个词是形容可爱,直到看到他大舅才发现,长得像老虎,一点儿都不可爱,而是可怕。
眼睛又大又圆,不是那种杏仁儿眼什么的,就是两个接近标准的圆形,而且黑眼仁儿多,眼白少,一张大脸也是圆的,头发永远是贴着头皮的短发,下巴上永远长着刮不干净的胡茬。
远看劳改犯,近看寇东汉。
这是谢虎山他亲妈调侃自己哥哥的顺口溜。
大秀看见自己大舅害怕的后遗症大概是在她六七岁那时候落下的。
那年也是冬天,眼瞧着没多久就要过年,谢虎山带着韩老二一伙人在村里放鞭炮,小孩子们放鞭炮,没有整条鞭炮挑起来放的,都是把鞭炮零散拆开,揣进口袋里,左手拿着一根碳条,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凑近碳条点燃引信,然后远远的丢出去。
谢虎山那天丢鞭炮时,刚好大队有辆骡子车经过,鞭炮被他扔在了骡子的前蹄旁边,炸响之后,一向温驯的骡子惊了,扬起前蹄蹦了一下,随后拉着空车发狂朝前跑去,把车把式都从车上给甩下来摔了個跟头。
万幸那天天冷,大人们都在家里猫冬没有出门,三队几个爱疯跑的孩子们又都跟在谢虎山身边,骡子车一通疯跑没伤到人,但大车被碰坏了,骡子也在发狂的时候伤了蹄,车把式穿得多,没摔坏,但也是躺在炕上歇了半天。
虽然骡子被大爷给治好,大车被六爷给修好,但谢虎山的父母觉得必须得给孩子一个教训。
那时候谢虎山的父母都还健在,谢虎山一头钻大妈和现在的奶奶屋里不出来,奶奶和大妈都惯着他,劝谢虎山的母亲消消气,谢虎山的母亲非常剽悍,现在谢虎山还记得,母亲拎着擀面杖站在堂屋,指着被奶奶搂在炕上护住的自己
“你现在滚出来痛痛快快让我揍你一顿长长记性,不然我就喊你大舅收拾你来!”
那时候谢虎山太天真了,一直觉得大舅也宠爱自己,不会舍得收拾自己,跟自己老妈叫板“有本事你让大舅来!我不怕大舅!”
那天母亲还真就没再打自己,谢虎山回家也没挨骂,过几天他把这事都快忘了的时候,大舅来了。
大舅寇东汉那时候退伍在姥姥家的塔坨公社农机站当农机驾驶员,也就是拖拉机手,隔个一两个月就能趁着开拖拉机跑运输的功夫来中坪看看妹妹和外甥,每次来都给谢虎山带点儿吃的,结果这次来,寇东汉给谢虎山带了整整三大筐鞭炮。
把谢虎山乐坏了,大舅让他随便放,但只能和之前一样,拆开了一个个放。
谢虎山刚开始还挺高兴,带着大秀把鞭炮拆开,然后一个个放,可算过足了瘾,大舅也不管,笑呵呵的瞧着,他父母则早早躲了出去,每每回忆,谢虎山都觉得当时自己的警惕性还是不够强,如果早发现父母溜走,应该能避免大舅的物理说服教育。
孩子再喜欢鞭炮,也不能不吃不喝一直放,玩了不到俩钟头,就不想继续放了,想去玩别的。
这时候大舅开始说话,大秀不玩了没问题,可以走,谢虎山不玩不行,不把这些鞭炮都一个个放干净,别想吃饭睡觉。
谢虎山一看大舅变脸,调头就朝大妈家里跑,想要找大妈和奶奶庇护,结果赶过去时,发现大妈家插着门,进不去。
娘亲舅大,舅舅替妹妹收拾自己外甥天经地义,谢家人再心疼都不能拦着。
然后就被大舅单手拎起来,问他还回去放不放鞭炮,谢虎山说不放,大舅把他挂在门口的树上,冬天扒下棉裤,抽出皮带对着谢虎山的屁股来了三下!
就抽了三下。
三下就把大秀吓得当场不会说话了,用她后来跑去兽医站跟大爷告状,喊大爷救自己哥哥时的描述
“我哥被大舅当成鱼了!就跟集市上那些被柳条穿嘴挂起来的鱼一样!扭了几下就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