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黑暗中的她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嗅到泥土的气息,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了土地。她发现自己和那个时候一样,正以手支撑着上半身。她曾经在这个同样的地点上弯曲着膝盖跪坐了许久。于是她的手用力地按着地面,艰难地让无力的脚站起来。
她的脚向前踏出,她能走了。再试着向前一步,好像真的能够走动了。但是当她想靠近石碑的时候,却绊到一个东西,好像是柔软的布料之类的东西。野村操很快就发现那是她携带至此的小包。
她单膝跪地,打开包,把手伸进去,拿出放在包底部,从涩谷的园艺用品店买来的铁铲。她右手拿着铁铲,左手提着包,包包开口的拉链仍然开启着,蹒跚地靠近石碑。
就算已经很靠近石碑了,脚下仍然是漆黑一片。她蹲下来看,仍然看不清楚。于是她把包放下来,战战兢兢地往地面的方向伸出右手的手指。空荡荡的!她的手滑过黑暗的空间,什么也没有触摸到。
她记得很清楚,不可能忘记。这地方应该已经生长出三种不同植物的苗了。可是她的指尖什么也没有碰触到。太奇怪了!于是她凝目看去。
虽然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但是她仍然无法在这样的黑暗中自由地看到东西,所以她让眼睛更接近地面。
太奇怪了,地面上不仅什么苗草也没有,还好像被耙子耙过一样,有好几道又细又深的沟痕。有人用粗鲁的方法打扫过这里了吗?或是在除草的时候把这里的植物全都强行铲除了?
不过,对野村操而言,不管打扫还是除草都是一样的。就算这里的苗草被铲掉了,刊登在《神有月》上岩渊的文章并不会因此而消失,她的记忆像植物的根一样,仍然深植在地下,不会消失。根和幼苗一样,必须一起被除掉才行。
好像用软弱的爪子刺向大蛇一样,她拿着小小的铁铲刺向地面。地面发出微弱、无奈的声息。才一个月而已,地面就变得如此坚硬了,大概是被附近来玩的小孩踩踏的结果吧!幼苗竟也能从这么坚硬的泥土里冒出头来。
野村操反握着铁铲,一次又一次地刺着地面,刺了十次、二十次。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刺地面,而是在刺青木恭子的身体。那个女人虽然已经被自己杀死了,但自己心中的恨意似乎还没有消除。
即使真的把她大卸八块了也不足以泄心头之恨。那个女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自己心中的怨恨却有增无减。
地面变得比较软了以后她才开始铲泥土。铲子刺入地面后,再把泥土铲起来,然后再刺、再铲。越下面的泥土越柔软,也越容易刺入、铲起,她使的力气就越小。
不过她并没有挖太,大约挖深到五十厘米左右吧?像须佐之男的剑碰到草薙之剑一样,铁铲发出锵锵的声音。
野村操专心挖掘发出锵锵声的地方。她用铁铲的尖端把洞的底部挖宽,然后挖松泥土。
接着,她放下铲子,用手去挖掘那个洞。在进行考古的野外调查时,经常会用手去挖出埋藏在泥土里的人骨或陶土器皿,因为那是学术研究上贵重的宝物,不能轻易损伤。
像一颗脏掉的圆形大石头一样的骷髅头,在微弱的星光下赫然出现在洞底。
头好晕……真像夏目漱石的百年之女1[1]啊!野村操想。完全想不到现实生活里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好像沉到了奇怪的梦境底层。当她挖出沉重的骷髅头,把它放在左手上时,强烈的晕眩感突然袭来,手上的骷髅头差点因此掉落到地上。
她闭起眼睛,摇摇头,慢慢等待晕眩感离开自己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张开眼睛,但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失去视力了,眼睛像被针剌一样疼痛。
我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紧闭着眼,视网膜上是一片近乎黑色的深蓝色块。她再度睁开眼睛,但眼前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面对神突然给予的惩罚,野村操的情绪变得十分混乱。她完全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失去视力。她睁开眼睛又闭上,这样反复了好几次,还用脏手背去揉眼睑,但仍然没有恢复视力。青木恭子的头颅终于从左手掉下,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或许又滚进原来的洞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