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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老小馍头坐在街头等活。可今天的活并不多，两辆车现在还是个空载。

&ldo;爹，咱真要走吗？&rdo;小馍头有点心不在焉。

&ldo;走，驴子才跟这沽宁耗呢，趁他今天说了松动话，等拿回那三块大洋的押车钱……&rdo;

&ldo;四哥一直对咱们挺好的。&rdo;

&ldo;好是他说了算，坏也是他说了算，咱是草民，这条命得靠自己抓着。&rdo;

小馍头不吭声，蹲在车边有些冤苦地扒拉车轮子，老馍头二话没说给他一下：&ldo;我知道你打见那帮无法无天的心就飞了！他靠不住！你想吧，分文不挣穷快活！车行说话就倒！四道风？到时候你们跟他喝西北风去！这都不说了，还跟鬼子打？玩去！等鬼子退了咱回来了，可保这车行都平啦！&rdo;

&ldo;可四哥是真英雄……&rdo;

老馍头冲着儿子又是一下：&ldo;可今天锅里该有的还是没有！他是英雄你又不是英雄！小王八乐意饿死？要不让鬼子挑死？&rdo;

小馍头咬了咬牙：&ldo;乐意。&rdo;

老馍头又想打，神态却瞬间变得恭敬。他的视线里，龙文章领着一小队军人和一个民间鼓乐队正过来。高三宝、高昕、何莫修和沽宁幸存的几个士绅跟在后边，有人还带着伤残。所有人都沉默着，这支队伍看起来有些凄惶。

龙文章挥了挥手，那些人停下，鼓乐队将手头的各种乐器一齐奏响，并不和谐，龙文章烦躁地又挥了挥手。所有的乐器都停了，只剩下瘦削老头罗非烟在奏一曲《十面埋伏》，他的胡琴对沽宁长大的人是有魔力的，琴声中有人聚拢，有人开了门窗，人们渐渐围了上来，死气沉沉的街道上终于有了些活气。

曲终是沉默，龙文章身后的守备军不失时机展开一张纸，大声念道：&ldo;字谕沽宁民众，敌寇来犯，兵临城下……&rdo;

龙文章一伸手把那张纸抢过来揉了，他拄着拐杖跛行两步，白净的脸上泛着杀气：&ldo;什么字谕不字谕的？人都死整条街了。两天前我在这说过，我有一千发子弹留给日本鬼子，现在还是这话。再添一句‐‐鬼子再来，三百人挡不住，谁跟我一块儿打鬼子？&rdo;

人群沉默。老馍头把直勾勾看着的小馍头又拖了回去。

龙文章看着沉默的人群不由得有些恼火，他往身边叫了一声：&ldo;高会长！&rdo;

高三宝点点头，一边的全福把一块红布揭开，那是整筐成色十足的银洋，另一块揭开，露出一口装设在木架上的大号铜锣。

龙文章听着人群里发出的惊叹和窃窃私语大声道：&ldo;这钱是高会长捐出来的。敲一响这锣，十块银洋拿走！敲一响这锣，上城外跟兄弟吃几天军粮！别怕，用不着怕，鬼子脑袋敲起来不比西瓜结实多少，只要你不怕。&rdo;他看着靠前的小馍头问，&ldo;小兄弟，怕吗？&rdo;

小馍头张嘴就答：&ldo;谁怕他？鬼子来我们那抢粮，我六叔一手一个给他们扔粪堆里了。&rdo;

龙文章总算笑了笑：&ldo;原来是英雄世家？小兄弟哪里人？&rdo;

小馍头看看老馍头，老馍头一双乌珠子快给那筐银元吸过去了，根本没管他，小馍头道：&ldo;承德。&rdo;

&ldo;你那英雄的六叔呢？快请出来给大家见见。&rdo;

小馍头干巴巴地说：&ldo;死了。他扔那俩鬼子都有枪。&rdo;

龙文章忽然有些沮丧，可是他仍然坚持着：&ldo;你不想给你六叔报仇吗？不想回你的家乡吗？&rdo;

小馍头再不敢说话了，掉头看着自己的父亲。龙文章转了身，他对这般麻木的人性表示彻底绝望，他寄希望于人群：&ldo;沽宁人，鬼子来了要毁的是沽宁，高会长倾家荡产要救的是沽宁，鬼子来了血流成河的是沽宁人，打跑了鬼子咱保住的是自己的家。那么，谁来救沽宁？&rdo;

沉默，被他扫视的人都略微后退了。老馍头靠得最近，也退得最远。

龙文章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瘸腿：&ldo;沽宁人，我也流了血，可没流光我的勇气！&rdo;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锣被敲响了，龙文章惊喜地回头，小馍头拿着足一臂长的锣槌站在锣边：&ldo;我想给我六叔报仇。&rdo;

同一刻鼓乐大作，彩纸的花瓣被甩在小馍头身上，他手里被塞上了十块银洋，项上披上了红花，人群里的老馍头嘴唇开始颤抖。

龙文章大力拍着小馍头的肩：&ldo;我喜欢他！瞧见他就喜欢！站这来小兄弟，以后咱就是兄弟了！&rdo;

小馍头站到了人群中间，一向不敢吭气的主，现在牛到不知道自己是谁。

万事开头难，锣再次被人擂响，沽宁几天来第一次显得有些欢腾。小馍头挤开人群，捧了那十块银洋向老馍头走去，老馍头仍在发呆。小馍头把钱交给老馍头：&ldo;爹，那我走啦。&rdo;

十块银洋似乎触动了老馍头的某个开关，他捧着钱挤向龙文章：&ldo;这不行这不行，他搞错了，他不懂事，他财迷心窍……咱有钱，咱不缺钱……&rdo;

龙文章拿着那摞银洋愣住，旁边拿槌的人停了下来，喧哗也静了下来，好容易激起来的斗志被老馍头浇下一盆凉水，老馍头拖着儿子挤开人群往外走。

龙文章恼怒地吼：&ldo;给我站住！你当你在买酱菜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