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地在外侧躺好,身上还裹着自己的被子。好一会儿他都睡不着,只侧着身睁眼看着常台笙的睡颜走神。直到外面烛台燃尽,灯光熄灭,陈俨这才恢复平躺的姿势,闭眼睡觉。
常台笙这夜睡得极好,她醒来时下意识打了个哈欠,之后卷着被子翻个身,恰好就看到老老实实卷着自己的被子平躺着睡觉的陈俨。这家伙果真是不要脸面地又爬上来了……
但已经历过一回两回,常台笙大概也知道他就算睡上来也不会怎么样,于是她并没有像上回那般,暴力地踹他一脚。
屋外天色已经有些微亮,帐子里还有些暗暗的。床铺柔软,被窝还很暖和,常台笙不是很想起床。今日约的那个书商,要到中午才有空见她,所以她完全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
她昨日半夜醒过来一次,那时候帐外的灯还亮着,她听了会儿书页翻动的声音,知道他还在看书,心里竟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他当真是后半夜全部看完了才睡的么?
此时的陈俨睡得正沉,被子没卷好,肩头露了一些出来。常台笙下意识地伸手给他掖好被角,见他略略动了一下,她倏地将手缩回。
他看起来虽还是老样子,但常台笙心里却有了不一样的体味。
一个过往更丰满真实的陈俨在她脑海中慢慢呈现,引她去探究。就在这时,陈俨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继续睡。常台笙看着他的后背,一时间竟闪过要伸手抱一抱他的念头。要命,她怎会有这种想法?一定是脑子累糊涂了。
于是常台笙立即翻过身,背对着陈俨继续睡回笼觉。
各睡各的被窝本互不干涉,也不会打扰到对方,可陈俨醒来时,却发现问题来了。他先是试图起身,可头皮却被扯得发疼,躺下来看看,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常台笙给压住了。见常台笙睡得正香,他也不喊醒她,重新躺下来一根两根地将头发丝拖出来。
过了会儿,常台笙从浅眠中陡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她看看睁着眼正望向她的陈俨,扶额定了定神,好不容易缓过来,神情倦怠地对他道:“你下去罢。”
这回笼觉睡得她脑壳疼,做的梦也将她吓得半死。漆黑夜路中,她孤身一人往前走,路越走越窄,前方似有人影走动,有模模糊糊的光亮,待她走近时,辨得那人似乎是陈俨,在她正要抬手拍他的肩时,对方却忽然转过身来,没有眼睛。
她被梦中那张脸惊醒,背后一层冷汗。陈俨裹着被子下了床,看看她这样子有些担心道:“我打扰到你睡觉了么?”
常台笙坐在床上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她下了床,摆摆手示意跟他没什么关系,取过架子上的外袍穿起来,低头束发。她整理妥当洗了把冷水脸,道:“我有事要出门,先走了。”
陈俨连忙跟上去,他跟到门口,常台笙又回过身来:“怎么了?”
“你要留下我和两个铜板出门么?”
“……”
“真的只剩两个铜板了。”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样子。
常台笙神情有些懒怠,转过了身,声音矮矮:“换好衣服赶紧出来。”
她说罢便先下了楼,问了问伙计时辰,又轻轻打了个哈欠。外头天气好得很,一只悠闲的老狗慢吞吞地从客栈门前溜达过去,常台笙看着倒觉得羡慕。
不一会儿,陈俨下了楼,她遂迈步出了门。出门沿街一路走可见大大小小的食店,这时候已将近中午,早饭已没得吃了,可肚子又饿着,过会儿还得去赴宴不能多吃,常台笙一路走一路买点心,付了钱接过盒子或纸包,悉数都递给了身后跟着的陈俨。
她懒洋洋地沿街买点心,想起来了便从他手里拿一袋冬至团,慢吞吞地吃着。
常台笙转身折进巷子里要了一壶茶,坐下来喝了一些。她看看陈俨怀里抱着的吃食:“这些东西够你吃一天么?”
“你要留下我和一堆点心走么?”
“是这样没错,但是……”常台笙看着他,“若你答应个条件,我可以考虑带你去赴宴。”
陈俨立刻接道:“我可以闭嘴。”
“很好。”常台笙对他这种觉悟感到很满意,“喝完茶吃些点心走罢,今日的午宴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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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太湖时正值中午,常台笙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今日要见的这位书商专门在太湖设宴请常台笙,舱中约莫可以摆下两席,光从水窗照进来,暖融融的,风很小,桌椅雅致,香鼎缭绕,青瓷瓶里几支早梅含苞待放。这时日已冷了,但天好,暖炉生着,看水光粼粼,倒也惬意。
耳边是吴侬软语,行腔柔曼婉转,配着琵琶三弦,隔着纱幔看过去,隐约可见的是几位唱曲的江南丽人。
陈俨抱着堆点心从容地将这船打量了一番,哼,布置成这样,是想做什么?若常台笙单独过来还了得。
他放下东西就在常台笙身边坐了下来,这时身后的帘子被人挑开,走进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儒雅书商。他跟身旁小厮吩咐了一声,遂走到了常台笙与陈俨面前。
他俩几乎是同时起了身,那人对常台笙淡淡一笑,最后目光落在陈俨身上:“陈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常台笙没料到他们居然认得。
今日船宴主人乃苏州书商沈晋桥,其祖父沈寅曾任职礼部侍郎,有一些书籍便是经他审定交厂刻成为内府本的。沈家做书的风格跟常台笙很像,求精且有些清高,也算得上是这圈子中的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