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桥上往下看,可以看到河面正中央彩色的灯,以及灯光簇拥下的高低错落的水柱。于秋凉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些灯还会变幻颜色。站在桥上看喷泉,总觉得有些小,有些普通,于秋凉趴在桥栏上四下扫视,终于在河岸边找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平台。那平台上没有人,而从它和喷泉的距离来看,它才是最佳的观景地点。
于秋凉把宋词然拉过来,对他耳语几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转身跑下了桥。这处平台位置隐蔽,如果不是于秋凉趴在了桥栏上,兴许还看不到它,此时他站在平台上仰望,只能看到模糊一片的桥底。
已经是冬天了,所以河边的水草早已枯萎,仅剩下从远处飘来的还没来得及清理掉的几个塑料袋挂在光秃秃的枝上,随着寒冷的北风一同起舞。于秋凉看了那些塑料袋一眼,心说这就是白色污染,好好的风景,有了人造垃圾就难看了。
他打开手机,调整好角度,对着喷泉拍了一张。在这儿看喷泉果然有意思,刚刚还显得细小的水柱,此刻变得又粗又壮,好像从水中钻出的巨龙。世间应该是没有龙的,世间只会有蛇,于秋凉想起自己小时候曾在河中见过水蛇,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蛇在水里生活。听说这片区域重新建设的那年,河水是被抽干过的,河里的蛇,怕是一条也不剩了吧?假如把它们留下,它们是要吃鱼苗的。
白塑料袋依然在跳舞,它们永不疲倦,永不停歇,而那些水柱跳着跳着,却仿佛是累了,渐渐地低了下去,矮了下去。于秋凉看了看表,现在才刚刚七点半,尽管天已经黑了,但是离喷泉彻底停止工作,还有一个半小时。
愿意盯着一处风景看上整晚的人少而又少,于秋凉听见桥上的汽车喇叭声,以及改装后的摩托发出的突突声。他知道有人等不下去,提前走了。说不定今晚最闲的两个人,就是他和宋词然,等他们看完喷泉再上桥的时候,可能会看到空旷的桥面。
正这样想着,却又有人从桥上下来了。那是一个裹着白色羽绒服的成年男子,羽绒服太厚了,这让他看上去有点臃肿。他走的那条路,恰好是于秋凉和宋词然刚刚走过的那条,因此于秋凉多看了他两眼。想不到竟然还有别人发现了这个平台,甚至连走的路都和他们一模一样。
见于秋凉在看自己,白羽绒服先是一愣,继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于秋凉也对他笑笑,往旁边挪了一点,给他闪出一个空位。白羽绒服迟疑了一瞬,仍是走上前来,和于秋凉并排站着,但是他依旧不说一句话。
稍微停歇了几分钟,水龙又逐渐苏醒,它们像是春天里伸懒腰的孩子,试探着钻出了河面。彩灯再次换了颜色,亮闪闪的蓝色绿色,让于秋凉感觉后颈处都在嗖嗖地冒凉风。所幸不过多时,那些灯就变成了暖色调,直把宽阔的水面都照得好似一团火。
忽然,彩色的圆圈被一道白光从正中间切成两半,成了两个半圆形。在它们分裂开来的位置上,水柱偃旗息鼓,低低伏入水中。宋词然轻轻地&ldo;咦&rdo;了一声,以为是喷泉出了故障。
然而,在两边的半圆形区域里,那些水龙开始疯狂地舞动。它们扭动着富有力量的腰肢,扭得水花四溅,扭出一个又一个漩涡。于秋凉甚至感到它们把水珠溅到了自己脸上,但伸手一摸,除了冰凉一片,其余的竟然什么也没有。
两部分的灯又开始变色,一边在变暖,另一边则在变冷。水面在它们的感染之下,也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半边是幽幽的深蓝,半边是灼目的艳红。
&ldo;半江瑟瑟半江红‐‐&rdo;白羽绒服的胖子呵呵地笑了,他声音很轻,好像不想让人听到。
&ldo;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rdo;于秋凉抬头看天,感慨道,&ldo;但今天夜里,连月亮也没有。现在的空气质量是太差了。&rdo;
&ldo;咋的忽然又背诗?这诗好像小学的时候学过。&rdo;宋词然突然扭头,把于秋凉往旁边挤了挤,&ldo;哎,你往那边去一点儿,那里又没人你还往我这边挤,别等会儿把我挤得掉到水里。&rdo;
没人?于秋凉吸了吸鼻子,怀疑地看向白羽绒服。胖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主动往旁避让。哦,原来这大兄弟是只鬼。于秋凉想。
他发现自己已经对撞鬼这件事无动于衷了,想来是习惯成自然。见过的鬼多了,自然而然地就不害怕了。
想不到这白胖子慈眉善目的,看上去会长寿,竟然也是个早死鬼,听他还会念诗,生前大概也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人。于秋凉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截,顺手把宋词然也拉到了后面。他想起这条河里淹死过不少人,大多是去游野泳的,刚刚他在水边不远处看到几点怪异的光,恐怕是那些水鬼来捉弄人了。
似乎在证实他的猜测,几颗脑袋从水下冒了出来,飞快地往平台这里游。于秋凉翻了个白眼,又拉着宋词然退到了平台正中央。
&ldo;离太远了吧?&rdo;宋词然抗议,&ldo;离这么远就没意思了。&rdo;
等他们把你拉下去,保证一切都会变得很有意思。于秋凉腹诽,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和和气气的样子:&ldo;水边有点儿冷。&rdo;
既然他觉得冷,那宋词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一阵夜风吹来,吹掉了树枝上挂着的白色塑料袋,宋词然打了个喷嚏,重又把手套戴上。被于秋凉那么一说,他也觉得有些冻得慌,还好他装备齐全,帽子围巾口罩手套应有尽有,必要时还能戴上棉服的帽子,建设第二重防御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