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能佐证她想法的是刚才她还发现,就连喜欢潮湿的蜈蚣都躲着小正走,像是有什么东西克制它一样,要知道动物也很有灵性,能比人更快感知到威胁的存在,她很怀疑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五毒之虫都对他避而远之。
就在云傲雪在漫山找药材的时候,清溪镇的一间生意寡淡的茶肆里,有两个男人正在一间用布帘隔着的内室里对弈。
这里是一个清净的小房间,里头的陈设也极为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小凳子,举目望去干净到没有一丝尘埃,内靠着床榻的那一面墙上写了一整面的黑底白字般若经文,佛龛内青烟袅绕,茶炉边沸水滚滚,茶壶盖被热气顶的哐当作响。
棋盘上黑白棋子也正厮杀的惨烈,一不留神满盘皆输。
“听说你又把递上去的折子拿回来了?”枯瘦如柴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指腹夹着黑子,他已经找好了地方,手腕向下,黑子稳稳当当的切断了白子最后的出路。
棋看似是漫不经心下的,话也是看似漫不经心问的。
视线往上,开口说话的人,赫然是一个光头和尚。
任谁也想不到,对外宣称云游四海的元弘大师,竟然会出现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和他对弈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奉了皇命而来的九王爷顾非池。
两人对弈,不到最后关头鹿死谁手很难说。
都已经被逼上绝路了,顾非池好像一点也不慌。
任凭元弘自以为胜券在握,他依旧凝神思考,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过了片刻,手里的白子竟然就下在了元弘刚才的所下的黑子的三步之后。
这是死局!
还不等元弘说话,顾非池却一连吃了他六个黑子,明明是将死之局外,没想到却起死回生了。
他一颗白子竟然就能将元弘的满盈之局打得溃不成军,元弘没想到几个月不见,顾非池的棋技竟然会精进到了如此地步。
“你输了。”
最后一颗白子落定,顾非池似笑非笑,拿着玉骨扇装模作样的扇着风。
元弘愿赌服输,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九王爷棋艺精湛,元弘自愧不如,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两人亦师亦友,以棋艺会友,三局两胜顾非池着实赢得很漂亮。
“世事如棋局局新,大师除了表面上的恭喜,就没什么再要说的了吗?”
明明赢了一局,顾非池的脸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有些意兴阑珊,他把手中剩余的白子悉数丢进棋盒里,又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真没劲啊!任凭我逼得再紧,你都只守不攻,要么就像刚才那样故意走一步败三步的输给我,真当自己是出世了无牵挂的老和尚了。”
要是一般人被骂老和尚,多多少少心里会有些不痛快。
可这位元弘大师看着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像是根本就没把顾非池的话放在心上,又单手立在自己颌下,开始道,“阿弥陀佛,出家之人应当静心,棋艺本就只为切磋,无论胜负,结果泰然处之也就罢了,王爷自己都说了,局局新,世间事又怎可算尽?一切随缘方得法门。”
他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却陡然让顾非池眸光一闪,接着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哈哈大笑,“所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元弘大师如今是越来越有佛相了,入佛门还真是前尘往事前尘了,看来已经是颇得缘法,随心随性,在下佩服。”
这话说的就有些讥讽的意味了。
可惜元弘听到了这番话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抬,模样和刚才并无甚分别,“王爷,京中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连一向不管俗务的您都来了,想来也不是单单来找贫僧下棋的吧?”
准确的算起来元弘大师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在京城长住了,可俗话说得好,他虽然不在江湖,可江湖一直有他的传说,明明他抽身抽的一干二净,远在千里之外,却依旧能掐会算,对京中局势了如指掌,就连顾非池递给陛下折子后又撤回这件隐秘的小事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着实让人不敢小觑。
倏地听见他这么直白的切入主题,顾非池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不过他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你这个和尚,口口声声说要出世,我看你压根就没离开过这滚滚红尘,有趣,有趣。”
元弘已经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这一次自然也浑然不在意,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了棋盘后,将茶炉端到了桌上,再滚开的热水冲入茶壶内,银山雾针茶顺着开水慢慢舒展开枝丫,香气氤氲,雾气翻滚,连带着对面人的表情都看的不甚分明。
顾非池刚要端起茶盏,却被元弘一把拦住,顺势拿起之前放置在顾非池面前的茶杯,把热茶悉数倒掉。
略微沙哑的声音气息却很稳当,“王爷莫急,泡茶也要讲究方法,第一盏茶泡出来的水颜色太过浓烈,喝完后嘴里会有苦涩的感觉,所以一般第一盏不会喝,而是先倒掉。”
说话的功夫,元弘已经重新沏好了一盏茶,这是过滤后的新茶,他放到顾非池面前,“王爷,喝茶都先喝第二杯,新茶尤其如此,贫僧一直很奇怪,王爷看着也不像是沉不住气之人,今日为何这般急躁?”
顾非池闻言露出一抹苦笑,“如今还能稳如泰山静心品茶的,恐怕也只有大师你了。”他说完话后揭开茶盖吹了吹,将茶水一饮而尽后方才吐出一口长气,苦笑中带着无奈,“本王还以为元弘大师不管本王了,如今一看,倒是本王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