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时候,漫天飘雪,梅园里的梅花开得正盛,每每经过时都能看见遍地飞扬的小小花瓣。往日犹似仙境般的秋堂山庄裹上一层雪白银装,却无人欣赏此番美景。
庄主唐玉疾步走进一间屋内,里边的窗户半掩着遮挡外边的凛冽寒风,屋中央摆了几个烧得正旺的炭炉,潺潺暖意驱散了严寒,令人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春天,而在前面的床榻上,悄无声息躺着一个青年。
说是青年,其实也不准确。
那人生了一副白玉般的剔透面容,每一寸肌肤仿若是由上天精雕细琢出来的,神韵皆在那清晰的线条里。气质沉寂冷清,昳丽的五官冲淡了他身上独有的几分少年气,两相结合,矛盾却又蛊惑人心。
一头乌发散落蜿蜒在其枕间,苍白的双唇没有血色,浑身上下笼罩着死一般的气息,毫无生气。
观他模样全然是病入膏肓,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除了偶尔轻微起伏几下的胸口,让人不至于以为他在无人察觉时已悄悄死去。
唐玉不自觉停在距离青年一两米的位置,垂于袖袍中的手指掐进掌心,深吸口气缓缓压下挣动不止的心脏,唯恐吵醒了床上的青年,放轻脚步慢慢来到床边。
“今日如何了?”唐玉俯身望着青年,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发,却在即将触上的瞬间忽地抽搐了一下,半晌,抿唇收回了手,语气涩然地问道。
“喝了药,比昨日睡多半个时辰。”一个安静立于床尾,身穿黑衣、脸戴面具,视线不曾离开青年半分的人开口回道。
“……嗯。”唐玉闻言缄默了一瞬,而后低声应了一句。
对于身旁这个人,唐玉一向没有什么想说的。不同于山庄的丫鬟小厮,或是其他的暗卫,他尚可以在公事之余言多那么一两句。
犹记得当初查到关于魔教的陈年秘辛,遂离开山庄前去处理。可没过多久就接到从山庄传来的消息,说小宝避开春花和阿福,仅仅带着此人和一个马夫便偷跑出去,唐玉是生气担心却又无可奈何。
自家小宝不是关在金雕笼中精心喂养的雀鸟儿,他是生来自由无拘的翔鹰。他向往头顶的辽阔天空,喜欢外面的繁华尘世,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可以陪伴在侧,不如让人暗中保护,由他去好好玩一玩。
而当唐玉处理完事情,收到暗桩来报,特意赶到江南一带想接小宝一同回山庄时,却发现小宝气息凌乱地躺在客栈房间里,而此人身上竟然还带着满身未散去的旖旎红痕。
生于漆黑不见天日,肮脏如泥底一般的环境之下,就这样一个卑劣低贱的人,居然敢沾染被自己捧到心尖尖上的珍贵宝贝,这令他如何能忍得下去……
几欲压抑不下内心翻腾的杀意,好在小宝安然无恙,醒来亦不记得这件事情,对此人也没有那种意思,故而他才会同小宝讨要令牌,带走此人隐去此事,简单责罚一顿,以示警告而已。
但是,自那天发觉小宝带着假藏宝图离开,遭到魔教的袭击,而后看到此人拼尽全力追随小宝跳下万丈深渊的背影。又得知其一路悉心照顾,对小宝的疼惜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时,唐玉心中的嫌恶不悦好似隐隐淡去了一些。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凄怆的咳嗽声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唐玉,他呼吸一滞,抬眼望去发现那人已经来到了床榻旁,正弯腰轻轻拍打着青年的背部,神色专注又小心翼翼地为其顺着气。
“小宝……”
唐玉缓过心神坐在床边,拿着帕子细细擦拭着青年脸上冒出的细密汗珠。眼眸垂下,望着他虚弱苍白的面庞和因剧烈咳嗽而止不住轻轻颤动的身体,只觉心脏被某只大手用力攥在手中,慢慢收紧,不留空隙。
咳嗽中的青年近乎喘不上气,伏身趴在床沿上,直至喉间尝到了血腥味才缓缓停下,侧身瘫倒在床榻,微微张开嘴巴不停喘息。
原先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睁开时看着有些薄情又多情,而此时却半敛着眉眼,眼前浑然是咳出的迷蒙水雾。
见对方终于不再面泛痛苦,躺在床上慢慢安静下来了,守在床榻旁的人蓦然几近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轻轻将掀开的被褥重新盖回对方的身上,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对方的唇边,待其喝下后缓缓阖眼睡下,这才悄声退回到一边。
一番动作似是做了上万遍般的细致熟练,唐玉收回视线,指尖依依抚着青年有些濡湿的发丝,在其逐渐平稳的呼吸中慢慢起身。
穿过廊檐,唐玉来到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还未走近便已闻到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抬脚走进,放眼皆是各种珍稀名贵的药材,数量之多几欲无法下脚,而墙边同时熬煮着好几个浓烟滚滚的药炉。
一个青年正带着另一个少年凝神贯注地往药炉里下不同药材,手上动作不停,脸上是被热气蒸腾出的薄红和细汗。
“你要的药材我已经给你寻来,现在情况究竟如何?”唐玉压低眉眼,望向青年的眼底不禁含着紧张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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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如今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延长他的性命。”青年放完最后一味药,随手拿起一条帕子擦了擦汗滴,闻言不自觉缓缓蹙起眉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压抑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