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老太太,老头子去世后,家里是否留下了什么他生前喜爱的东西,老太太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块松紧表带,壳已经磨得有点花纹且发黄,鲜红色大头指针的解放牌手表。
她说,这块表是老头的父亲给他的,他去世后她自己就拿来戴上了,前后几十年,
一天都没有让表停止过。
我明白了,也许人的一些感情就跟不断走动的表是一样的,也许中间会有些偏差,总是莫名其妙的或快或慢那么几分钟,但是方向却永远都是一致的。
而且我也确定了,老头的灵魂留了下来,绝非是贪恋那么一口酒,而是眷恋这个家。
虽然很感动,但是我还是要告诉老太太,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带走老头的灵魂,让他安生去该去的地方,不管是轮回也好,还是升天也好,总之都比留在人间好。
老太太说不必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本来家里剩她一个人就孤独得很,现在连老头的灵魂也带走,那家里从此连点喝酒的响动都没有了,于是她坚决不同意。
这时候田小姐蹲在母亲身边,哭的像个泪人,她反复说自己不是个好女儿,念高中开始都没有能够好好多陪陪妈妈,说过段时间就把妈妈接到重庆居住。
我想我能够体会田小姐当时的心情,毕竟女孩子的心思总是要细腻许多,也更感性,幸运的是她总算明白了,不管父亲的灵魂在不在,不管父亲的灵魂有没有陪伴着老母亲,她自己对母亲的关心是不够的。
而她从来没有想过,母亲对于自己的孤独从来不会跟女儿提起,正是因为希望能够给孩子一个自在幸福的生活。
就像那句很有名的词,任你远在他乡,我只求你平安幸福。是的,我违规了。
我没有带走老头的灵魂,不过我对老太太说,如果今后老头的鬼魂出了任何一点不好的事情,我会立刻带走它。
同时我告诉田小姐和她母亲,如果今后假如母亲也过世了,我会连同他们二老一起带走。
老太太看我同意了不带走老头,非常高兴,给我倒了一杯酒,然后给那个空杯倒了一杯。
我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随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酒也少了下去。田小姐看到这一切,不再是刚刚那种惊恐,而是一种会心的笑容。
但是我必须为这一杯酒付出代价,代价就是当天我们无法赶回重庆,因为酒驾是危险的。
事后我跟彩姐和田小姐夫妻成了很好的朋友,常常一起吃喝打麻将,之后听说她终于把母亲接到了重庆来养老,于是我自告奋勇去火车站接老太太,那是夏天了,老太太穿着短袖花布衬衫,手腕上还带着那块解放手表,看我来接她,很是高兴。
看到老太太精神很好,人也很快乐,我也替她高兴。
上车后她对我说,“重庆的酒好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