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晋耘唱了一段,在场的爷爷奶奶们纷纷鼓掌,叫着再来一个。这狂热程度真不比后世那些追星的少男少女们差。颜晋耘就故作腼腆地说:“好,那我再来一个。”
颜晋耘就来了一个“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仇先生恨恨地想,前些日子还说要拜我为师的,这先一个《贵妃醉酒》,再一个《穆桂英挂帅》,都是梅派的戏啊!真想拜我为师,怎么不见他自学点荀派的!
这头颜晋耘刚唱完,大家又起哄,有个奶奶笑着说:“你来一个……哎呀,就那个,小姐呀小姐你多风采,君瑞呀君瑞你大雅才……我年轻的时候最爱听这个了。”
仇先生的耳朵竖得更直了。这是《红娘》的唱词啊!
却不想,颜晋耘摇了摇头说:“这个来不了。”
仇先生狠狠地一跺脚。这个也没有多难啊,你十来岁的小娃儿演红娘,不是正当年纪吗,都不用刻意拿捏,就是活泼的嘛!哦,青春年华的杨贵妃你能来,上了年纪的穆桂英你能来,到了我的小红娘,你就不能来了?气死了,有你这样拜师的吗!
却听颜晋耘说:“这个真来不了,我想正儿八经学荀派的戏,想拜荀派的老师,所以不敢自己擅自跟着录音机学……万一学偏了,习了坏毛病,以后就不好改了。”
仇先生呆住了。
先前那个说是爱听红娘的老奶奶却说:“正儿八经拜师?太耽误时间了。学戏可费功夫呢!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小秋啊,你成绩那么好,国大都特招你了,你以后当个科学家去造火箭造卫星不好吗?学戏没有前途。”
仇先生心里一痛。明明发誓再也不唱了,听见别人说学戏没用还是会难受啊!
能汇聚在这里的都是戏剧爱好者。但是,他们全都赞同这位奶奶说的话。颜晋耘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可是,京剧是我们的国粹啊。火箭卫星是要要的,但国粹也不能丢。咱们传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好东西,真丢了,以后再想找回来就难了。”
颜晋耘说,传统的东西不能丢,因为这是我们的根。
爷爷奶奶们听了也是点头,却还是不看好京剧的未来,纷纷叹气。几个人聊啊聊啊的就聊开了,有一个人说:“咱们这片地方还真住着一个荀派传人,就可惜……”
“你说得是仇鸣吧?确实可惜了。”
“我家那口子当初最爱听他的戏,一发工资就去赶他的场子,我心里还酸过呢!”
“都怪他那个狼心狗肺的徒弟,我听说,他本来没大事的,就他那个徒弟,举报他和外国势力勾结,他就被抓了。屁个勾结哦,不就是国外的戏迷给他寄的信吗!”
“他要是还登台就好了!”
“他要是还登台唱戏,我还去给他捧场!”
“哪里轮得到你们!他要是还登台,那票可不得卖疯了!你们抢得到吗?”
“不是说他脸毁了,嗓子也不好了吗?”
颜晋耘忙说:“没有没有,我瞧着仇先生好好的,你们别瞎说。我前些日子在路上瞧见仇先生了,脸上是多了一道疤,但不影响什么。喏,就额头这里一块。要是疤在左右脸颊,那确实影响做表情,但在额头上就没事啦。至于嗓子……程砚秋先生当年不也坏了嗓子吗,但后来照样创了程派。唱戏啊,一部分是靠嗓子,但也靠心!”
颜晋耘并不知道仇先生在偷听,他这话确实是真心实意。他又说:“你们也别老觉得仇先生可惜,远远看见他了,脸上就露出了同情。这样不好。在我看来,仇先生今年才刚五十,好人长命百岁,日后还有五十年呢。哪怕仇先生真不能唱了,他也可以出一本和京剧有关的书啊,不照样把经典传下去了吗?仇先生以后肯定好着呢!”
仇先生躲在树后头,拿衣袖偷偷地擦眼睛。
在场的爷爷奶奶们开始回忆以前的事,有说当年为了听仇先生的戏翘了一天班的,哪怕第二天被领导骂了,也觉得值得;有说当年第一次听仇先生的戏立刻就喜欢上了,仇先生谢幕的时候,她学着别人的样子往台上丢东西,别人都准备了花啊镯子啊,她那时候没准备,手里只有一包糖酥,就把糖酥丢上去了……也有人没听过仇先生的戏,懊恼地跺脚:“我没赶上好时候啊!那时没去场子里听,现在也没机会了。”
仇先生对那包糖酥还有些印象,被人从台下用力丢上来,虽然包着层油纸,但里头都碎成渣渣了。仇先生当时乐了半天。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那时候是快乐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小湖里传来几声惊叫。
有个孩子落水了,其他孩子都在喊救命。
仇先生想也不想就跑了过去,他离着湖近,但刚刚跳下去还没捞着孩子,他的腿就抽筋了,那难以言喻的钻心疼痛让他差点没缓过劲来。几秒钟后,颜晋耘也跑到了,也是二话不说就跳到了水里。京剧角的爷爷奶奶们坠在后头,宋外公落在最后。
亲眼见着外孙跳了水,宋外公着急的啊,直接从轮椅中站了起来。
人们就看见,那个本该坐轮椅的老头儿,推着自己的轮椅,跑得飞快。
第17章在年代文里神转折。
颜晋耘在岸上已经将水里的情况看得分明。虽然他没能一时间认出仇先生来,但因为仇先生离岸还不远,情况不算特别危急,倒是那个孩子已经折腾到湖的中间去了,颜晋耘一下水就冲着那个孩子游了过去。这样的判断是在短短几秒内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