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累了,亲爱的。」塞缪尔斯勋爵关切地说着,用自己的魔法撑起妻子。「我把你耽搁得太晚了,我们明天再进一步讨论这件事。」
「我必须承认,这几天真的很累人。」罗莎蒙德夫人答道,安心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先是辛金,再来是皇帝,现在又是这个。」
「确实累人,我们的小女孩长大了。」
「葛雯德琳男爵夫人。」罗莎蒙德夫人自言自语着,叹了口气,既有身为母亲的骄傲,也有惋惜。
◇◇◇◇
过了三四天后,或是过了五天后的晚上,乔朗进花园找触媒圣徒。在向葛雯德琳求婚,她也答应了以后,他不知已经过了多久;时间对乔朗来说再无意义,除了她之外,什么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他的每次呼吸都盈满她的芳香,他的眼里除了她看不到任何人,他能听到的唯一话语就是她的声音,他嫉妒能引起她注意的其他人,他怨恨会分开他俩的夜晚,他甚至担心自己会陷入睡眠。
但他很快发现睡眠有其自身的可人之处,虽然它的甜美掺杂着刺人的痛楚。在睡梦中,他能做白天不敢做的事‐‐他屈从于梦的热情与欲望、满足与占有。梦要付出代价‐‐乔朗在早上醒来,血液中流窜着火焰,让他的心也燃烧起来。但是只要一眼看到葛雯德琳在花园中散步,就像一场凉爽的雨水安抚了他饱受折磨的灵魂。她这样纯净,这样无邪,这样天真烂漫!梦让他觉得反感,他觉得羞耻,觉得厌恶,他的热情看来残忍又污秽。
但是他的渴望盘桓不去,他看到那温柔的唇瓣对着他讲起杜鹃花、大丽花或忍冬时,他想起它们在梦中那份温暖柔软的触感,这让他身上刺痛。他看到她走在身旁,柔软优美的身形置身于衣裙粉红的云雾中时,想起在梦中紧抱着这娇躯,把她紧贴在胸膛,没有任何衣衫将他俩分隔,想起他如何将她占为己有。这时候,他会陷入沉默,别开视线,生怕她会看到自己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生怕这精美娇弱的花朵会因它的高热枯萎凋零。
就在这种苦乐参半、折磨的剧痛中,乔朗在夜里走进花园,寻找着触媒圣徒。据仆人们所说,他睡不着时常常在这里徘徊。
「抱歉,神父。」乔朗站在桉树的树影里说道。「我并不想打扰你。」他侧过身,非常缓慢地抬脚准备离开。
沙里昂闻声转身,抬起了头。月光完全落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是邓斯塔伯神父的脸,乔朗总是在上面看到惊诧和微微的不安,但那双眼睛依然是他在妖艺工匠村庄中所认识的学者双眼‐‐睿智、温和、文雅。只是,当圣徒看向他时,乔朗见到这双眼眸中又多了一分烦扰,一片他不能理解的痛苦阴霾。
「不,乔朗,别走。」沙里昂说。「你没有打扰我,其实我正想着你的事。」
「在你的祈祷时间也这样?」乔朗开玩笑说道。
祭司悲伤的脸变得如此苍白,使那些话变得很无聊。乔朗听到沙里昂深深叹息,触媒圣徒伸手捂着双眼。「来,坐到我旁边来,乔朗。」他在长椅上空出位置。
乔朗照做,他坐在触媒圣徒身旁,第一次全身放松地听着花园在夜里的沉寂安宁。它的祥和平静就像温柔的雪花飞落到他身上,沁凉的幽暗安抚了他炽热的思想。
「你知道吗,沙里昂。」乔朗说得有些迟疑,还不习惯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他觉得对圣徒有所亏欠,希望能还他的情。「那一天,我们一起在圣堂里时,那是我生来第一次进到一个……神圣的地方。噢。」他耸了耸肩。「瓦伦有个这样的小教堂,是幢简陋的屋子,农奴法师每周一次去那里找托本神父索讨治疗他们罪过的良药。我的母亲从来不曾在那里的门口出现,我想你能明白原因。」
「我明白。」沙里昂喃喃低语,困惑地看着乔朗,因为听到这番不同于平日的倾诉而大吃一惊。
「安雅提到过神,提过艾敏。」乔朗往下说,目光凝在映着月光的玫瑰上。「但只是感谢祂让我比其他孩子优秀。我从来没有费神祈祷过。为什么要祈祷?我有什么要感谢祂的?」年轻人说着,从前那份心酸漫进他的声音,他不说话了,目光从藤蔓上纤细雪白的花朵转向自己的双手‐‐如此灵巧敏捷,如此致命。他扣紧两手,再开口时仍盯着手,眼神却不在手上。
「我的母亲憎恨触媒圣徒,因为他们竟对我父亲做出那种事,而她也以仇恨喂养我。你曾跟我说‐‐你还记得吗?」他看向沙里昂。「‐‐恨比爱容易?你说得对!噢,你说得太对了,神父!」乔朗两手分开,握成拳头。「我这一辈子,都满心愤恨。」年轻人的声音低沉激动。「我简直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爱人!这太难了,太痛苦了……」
「乔朗。」沙里昂唤着他,心里涨得满满的。
「等等,让我说完,神父。」乔朗说道,话语像被压抑已久,几乎是从他心中爆发而出。「今晚来这里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了我的父亲。」两道浓眉拧到一处。「我从不多想他的事。」他再次盯着自己的手。「我每次想到他,都会看到他站在边境上,石头的脸庞冻结着一动也不动,泪水从他的眼中淌出,那双眼永远地望向他不能得到的死亡。但是现在,在这里‐‐」他抬头扫了一眼花园,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我想他一定是‐‐像我一样的男人,有……有和我一样的热情,他不能控制的热情。我能看到母亲曾经的模样,一位年轻的小姐,优雅美丽,而且……」他迟疑了,话哽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