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乔朗的时候。」她喃喃自语。「我梦到他穿着上好的衣服,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身朴素。我想象他飘浮在自己的地产之上,仆人们围在他身旁。或者骑马飞驰,参与奢侈的狩猎;或者带着我进行一年一度的封邑巡察,所有的农民都恭敬地向我们鞠躬……」她闭上通红的双眼。「可他只是农奴法师!一个农民‐‐是向人鞠躬的人!如果他不能证明自己有继承权,很可能他必须回去继续当农民。我能两脚沾满泥泞,站在他身旁,对别人卑躬屈膝吗?……」
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恐惧淹没了她。她以前从来没有去过一个农奴法师的村庄,但从乔朗那里听说了关于那些人的事。她想象着自己雪白的肌肤被晒伤,被灼起水泡,一头秀发被风吹得彼此缠结,一天到头身心疲惫,浑身酸痛。她看到自己从田里拖着脚步回家,因为没有力气飘浮而站在地上行走。但是,有乔朗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走回他们的小屋。他会揽着她,支持她疲累的脚步。他们会一道回家。她会给两人做一顿简单的晚饭(「我想我能学会做饭。」她嘀咕着。)而他则看着两人的孩子们玩耍……
葛雯德琳羞红了脸,一阵暖流在她心中涌过。孩子。触媒圣徒们会举行仪式,将他的种子放入她的体内。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因为这是母亲绝口不提的话题。没有哪个有家教的女人会提起这种事。然而,葛雯禁不住觉得好奇,这份好奇总是来得很奇怪,总是出现在她想到乔朗边吃饭边看着她时,出现在他的眼睛亮起火焰的时候……
这份火热的暖流涌过葛雯全身,以一种甜蜜的金色辉光包在她周围,在她眼里,这光辉比苍白冷冽的月光还要明亮。她把头埋进双臂,又一次开始啼哭,但这次的泪水源自不同的心情,更为深切纯净,来自她从不知晓其存在的源泉。这是喜悦的泪水,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无私地爱着乔朗。他若是男爵,她会爱他;他若是农民,她还是爱他。无论他出了什么事、去了哪里,她都会在他身旁,哪怕是到乡野之地……
如果葛雯德琳真的知道她打算和乔朗一起过的那种生活有多么严酷,并不符合如此天真的想象,她那颗才第一次感觉到成熟女性般强烈爱恋的心或许会迟疑不定。她在心里想象的简陋小屋至少有真正农奴法师蜗居的五倍大。她以为的简单晚饭足够让一个真正的农民家庭吃上一个月。在她甜蜜的梦幻里,她所有的孩子出生时都很健康,能茁壮成长。绝没有小小的坟墓星星点点散布在她想象的乡村风景之中。
但是,就她目前的心情,那些可能都不是问题。事实上,这样的生活越是严酷,她越有可能热情地接受,因为那样能证明她的爱!她仰起头,泪光在面颊上闪烁。她希望乔朗不能继承爵位!她想象他颓丧灰心的模样。她想象着自己的父亲抓住她,把她拉走。
「但我会挣脱他的手!」她自言自语的话音热烈得近乎圣洁。「我会奔向乔朗,他会抱住我,然后我们从此永远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她跪下,双手合十。「求您,天上的艾敏。」她低声祈祷。「求您让我有机会告诉他!求求您。」
安宁和满意的感觉悄悄涌上心间,她笑了。她的祈祷得到了回应。无论如何,她明天会有办法偷偷与乔朗会面,告诉他这些话。她把头靠在床边,合上了眼睛。月光穿过窗帘的薄幕,拂过她的唇瓣,凝住那甜蜜的微笑。粉腮上的泪水在月光的清辉中干了,当玛莉进来查看她心爱的孩子时,被吓了一跳,连忙把女孩带上床,低喃了一句向艾敏的祈祷。
人人都知道,在月光下睡得太久的人会受月亮的诅咒祸害……
◇◇◇◇
乔朗在触媒圣徒的床边过了一夜。没有任何月光照亮他的阴暗思绪,因为塞尔达拉认定病人不该受到月光那种使人不安的影响力打扰。房间角落里的竖琴继续发挥安抚人心的力量‐‐乐曲讲述着一位牧羊人吹奏牧笛,感谢晨光消解了他在夜里的警备,让他可以安心休息。一个水晶球在触媒圣徒上空盘旋,将柔和的光洒在他脸上,将黑暗中潜藏的恐惧逐远。在它旁边还有一个水晶球,汩汩地涌着药液,散出清心洁肺、净化血液的芳香。
还不知道这对沙里昂有多大用处,因为照塞尔达拉所说,乔朗真正身分的秘密对他而言比一颗成长的恶性肿瘤还要致命。没有什么药能清除它的毒素,没有哪种塞尔达拉的治疗能力能引发身体自身的抗力对付这种毁灭的力量。沙里昂在塞尔达拉的安眠魔咒下睡着了,显然忘了周围的一切。忘却可能是如今唯一一种对他有益的治疗,而这只是暂时的,因为魔咒的力量很快就会耗尽,而他必须再次对抗心头的重负。
但是,如果这宜人的乐音和芬芳的药香对触媒圣徒不起作用的话,倒是让乔朗受益。乔朗坐在这个为自己付出太多的人的床边‐‐他付出那么多却只得到很少的感谢,年轻人清晰地记起在以为触媒圣徒死了的时候,自己经历的那种失落感和孤寂感。
「你理解我,神父。」他握着床单上那只消瘦的手。「没有别的人能办得到。莫西亚不能,辛金也不能。他们都会魔法,他们有生命之力。你知道,沙里昂,知道对魔法的那种渴望!你还记得吗?你曾告诉过我。你跟我说起还是孩子的时候,你憎恨艾敏让你成为触媒圣徒,恨祂不让你拥有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