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现在库尔缠做扫榻相待状,一旦自己回答的不能让他满意,很有可能就会成扫地出门了。
因此韩林搜肠刮肚,找到了那部分记忆。
沉吟了一番后,韩林淡淡说道:“差极,《宋史》成书仓促,芜杂冗乱,纰漏繁多,错讹谬论致使相互抵牾。”
库尔缠听闻后仰天长笑:“我却对《宋史》喜极。”
韩林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心想难道自己说错了?
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说道:“愿闻额真高见。”
“确如你说,《宋史》纵有千万般毛病,但其载之甚详,更细述辽夏之患,其形其景,与今何异?以史鉴今,便可从中忖度尔南朝抗金之策。”
“额真此言差矣!”
韩林听闻后哈哈一笑,立马站起了身。
他先是对着南边拱了拱手,然后转过头看着库尔缠大声道:“宋明之异,宛若天壤。我皇明以天子守国门,不和不纳,才俊笋出。远的不说,百多年前的阳明,甲子以内的白圭,哪个不是古往今来的第一流人物?”
接着韩林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星移月转,时异事异,皇明自会层出贤臣猛将,额真若是想以史书窥得天机,无异于刻舟求剑,怕是要枉费心机了。”
韩林自然知道宋朝并非传言的那么弱,否则也不会与辽夏元相持那么久,而明朝确实弊病累多,已是积重难返之势。
但库尔缠如此小觑现在的汉人帝国,让韩林心中起了一丝火气,激动之下这才进行了反驳。
虽然他自己吹嘘明朝也暗自脸红,但实在是不想在鞑子异族面前丢了份儿。
“放屁!”
库尔缠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朝政荒废,文恬武嬉。杂税苛捐,虐民激变。倒要谢过你口中的贤臣猛将的所作所为,不然我大金如何在辽东所向披靡,使彼辈望风而逃?”
接着库尔缠指着韩林的鼻子,一脸冷笑:“且看你这孺子如何狡辩!”
韩林撇了撇嘴,有些不屑:“李丑秦缪皆不过癣疥之疾,待他日攘奸除恶之后,皇明必迎中兴。”
嘴上说得硬,但韩林心中自知没有机会了。
让他更加感慨的是一个女真鞑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明朝上下在心知肚明当中竟然不更不变,如此看来非猛药不破不立了。
库尔缠听闻后仰天大笑:“小儿之见!
“纵观中原之史,可有万世之朝?暴如秦,强若汉,盛似唐,现今也不过是晨露水月,只闻于笔墨之间。”
随后库尔缠眼神中露出一抹凶光:“余观史而思,尔南朝国祚尽矣!”
韩林不甘示弱,泰然对着库尔缠道:“君之见,又何异于妇人?”
接着韩林的眼神傲然:“史书所载,谁人绵亘不绝?汉人也!纵一时沉寂,百多年后,仍可在蒿薤之上建煌煌,筑泱泱!秦汉之匈奴,唐宋之突厥、契丹,国朝之鞑靼,今又何在?不过逞一时之凶,亡国灭种矣!”
说完韩林哈哈大笑:“然我皇汉凯入,执掌乾坤数千年,不以嗜杀而一天下,何也?但承袭祖宗先贤之志,士人弘毅,将者成仁尔!”
两人都梗着脖子,四目相对又互不相让。
良久,库尔缠缓缓坐了下去,鼓掌而叹:“岳托的眼光果然独到老辣,你若为诸申,我定要抬举为你拔什库,可惜你是个尼堪,坐罢。”
韩林坐了下去,但心中却暗道坏了,自己一不小心露了锋芒,惹人耳目以后,可能要对后续南归之策产生不好的影响。
于是连忙着补道:“是小子孟浪了,还请额真大人勿怪,鼠目之光,井蛙之见,做不得数。”
库尔缠又为韩林添了茶,似笑非笑的道:“你这般藏锋敛锐,是意欲何为啊?”
韩林被他戳破心思,心中巨震,只能装作饮茶去做掩饰。
好在库尔缠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他又翻找出一柱塔香焚上,随后又耐心地往香炉里添了杜衡、苏合、白芷等香料。
等待一切完毕后,他拍了拍手,指着桌子上的《宋史》说道:“你既熟读,那宋史当中一个人,应该也知之甚详罢?”
韩林抿了一口茶,笑道:“不知额真指的是谁?”
库尔缠轻轻吐露的两个字,让刚刚升腾起的烟缕背后的韩林,瞬间就变了颜色。
“张元,张雷复。”